“還有,我不得不提醒你的是,一個人需要時刻認清自己的立場。”赫爾佐格聲音裡的笑意隱去,他沉沉地對路明非說,“以你現在的立場和處境,根本就不具備任何向我提問的資格,階下囚就要有階下囚的覺悟,在卡塞爾血裔的時候,昂熱那個老家夥沒有教會你們認清現狀和審時度勢的覺悟麼?”
沉默了片刻後,路明非才緩緩開口。
“不論你是誰,你也太小看我們卡塞爾學院和昂熱校長了。”路明非說,“認清現狀和審時度勢是我某位廢柴師兄最擅長的事,他大概是從我們副校長那裡學來的,我們的副校長是個色鬼和混蛋,可我們的校長卻是一位紳士和硬漢,昂熱校長隻教過我們拔刀戰鬥的技巧,還有屠龍者應該死在戰場上的道理。”
“真是個厭世的老頭子,居然把這麼悲觀的想法灌輸給年輕人。”赫爾佐格嘖嘖咂嘴,“看來在作為老師和教育家的角色上,我比那位卡塞爾學院的校長更稱職,至少我教給我的學生的都是怎麼爬上高位,怎麼收服人心,怎麼刺殺敵人,以及怎麼在戰場上活下去這些實用的技巧……所以我的學生才能變成今天這樣優秀的人才啊,女孩們都喜歡他。”
“你的學生?”路明非怔怔地問。
“是啊,我的學生,風間琉璃。”赫爾佐格笑笑,“你們見過的對吧?你們都看過風間琉璃的歌舞伎演出是不是?那孩子是不是一個很優秀的年輕人?全日本最年輕的歌舞伎大師、日本牛郎界的王座、任務完成度百分之百的殺手……說起來我的學生真是被我培養成了十分出色的年輕人啊,我為他驕傲。”
“風間琉璃的老師……你是王將!”路明非的聲音裡透著驚詫與滿滿的敵意,“我早該想到的,抓走我的人一定是王將!這種時候隻有你會迫不及待對我下手,你絕不會放過我!”
“哦?”赫爾佐格饒有興趣地問,“是什麼讓你產生這種感覺?”
“從你派人圍獵我們開始我就有這種感覺了,你的目標是繪梨衣或者我,總之一定是我們之中的某一個,所以你和那些猛鬼眾的精銳部隊才會繞過愷撒和楚子航,把矛頭瞄準我和繪梨衣。”路明非緩緩地說,“我分明記得我把你給殺死了,可你現在還站在我的麵前和我對話。”
“哦,難道我的學生沒有告訴你麼?我可是‘惡鬼’啊。”赫爾佐格用自豪的語氣說,“大家都認為風間琉璃那孩子是極‘惡’之鬼,但是在我看來,那孩子還太稚嫩了,他的‘惡’需要人來引導,比起他,我才更當的起‘惡鬼’這個稱呼,因為‘惡鬼’這種東西本就是殺不死的。”
“殺不死?”路明非搖搖頭,“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麼殺不死的東西。”
“你錯了,我曾經親眼見過,那亙古而美麗的生命,它們是那樣高貴,那樣瑰麗,仿佛就是永恒最好的代名詞。”赫爾佐格極有耐心地對路明非解釋道,“你還太年輕,你見過的生命太少了,所以你無法理解,越是高貴的東西越是難以被殺死,就像埋葬了上千年的‘神’,經過歲月和死亡的蝕化,到了今天仍然會迎來複活的這一刻,‘神’之所以為‘神’,因為她擁有的力量是無窮的,‘神’本身也是不死不滅的。”
“所以你才千方百計想要複活‘神’?”路明非問,“因為你向往‘神’的力量。”
“向往那樣偉大的力量有什麼不對麼?”赫爾佐格反問,“說白了,人的本質就是逐利的生物,誰能夠擁有更大的權力,更高的地位,誰就能享用更多的利益……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會麵對那份偉大的力量而無動於衷?”
“昂熱麼?”赫爾佐格細數,“他不需要,他已經是世界最強屠龍者了,殺死‘神’這個世界上依然沒人能撼動他,那個老瘋子滿腦子已經被複仇的念頭給塞滿了。”
“還是說蛇歧八家?”赫爾佐格嗤笑一聲,“得了吧,那些腐朽的愚民根本就不了解這份力量象征著什麼,所以他們這麼多年才龜縮在小小的日本,偏安一隅,他們做慣了土皇帝。”
“意思就是你覺得自己才是正常人,為了得到更大的力量而不擇手段,把身邊的所有人都當做可供踩踏的階梯。”路明非說,“你不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在你的眼裡隻有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於是你吃掉他們的血肉,榨乾他們的價值,把所有人都變成累累的白骨,最後你踩著所有人的白骨,獨自登上那座通天的巴彆塔。”
赫爾佐格明顯愣了愣,然後他輕輕鼓掌。
“真不敢相信,這是像你這樣年輕的人能說出的話,你的悟性很深,風間琉璃都不如你。”赫爾佐格毫不吝嗇對路明非的稱讚,“不得不說,你很懂我,年輕人,如果不是我們站在不同的立場,我真想讓你成為我的學生,和你分享我的碩果……我是真心的。”
“那我豈不是還要感謝你?但是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要辜負你的好意,因為我並不打算成為你的學生,我也並不支持你的做法。”路明非低聲說,“就像極費儘心思爬上了那座通天塔,你怎麼知道那座塔頂是什麼呢?也許不朽的力量到頭來也隻是某種虛無的東西,權利和地位這些都不是能被緊緊握在手中的東西。”
“很少有年輕人能在這樣的問題上和我平等對話了,源家那對兄弟都太幼稚了,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你的思想層麵比他們更高,但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有一個共通的缺點,你們都太固執了。”赫爾佐格惋惜地說,“不過也對,你們不了解這個世界的本質很正常,畢竟這麼深奧的東西不是人人都能看透的,一個王座隻能容納一個生靈,沒有野心坐上去的人當然理解不了權力這種東西意味著什麼。”
“扯遠了。”赫爾佐格緊接著又搖搖頭,“我已經花了好幾分鐘和你解釋了,如果時間充裕的話,我不介意花上一天一夜和你探討這些,就像二十年前我和某人在冰天雪地裡一邊喝酒一邊交換著彼此的野心,因為野心這種東西實在太龐大了,沒有人分享的話,我也害怕這個不斷膨脹的東西會把我撐爆。”
“你這種人也會有害怕的東西。”路明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