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炸醬麵,小碗乾炸,四樣菜碼,陳大媽抻的麵條很筋道。為招呼客人,陳大媽還特意去街口副食店買了豬頭肉,又用麵糊裹著炸了小黃魚。
晚飯前,穀翹就見到了陳大媽的一兒一女,兒子叫陳暉,女兒叫陳晴。穀翹已經從陳大媽嘴裡聽說陳暉學習多好,陳暉的校徽印證了陳大媽說的,校徽上的大學連他們村的村民都知道。陳暉見著穀翹多少有點兒不自在,他以前聽過一嘴結親的事,那當然是沒有任何可能的。
見到穀翹的第一眼,陳暉不知怎麼想起了小時候畫報上開拖拉機的姑娘,但馬上就九十年代了,現在不流行這一路的美。穀翹穿一件鮮黃色的娃娃領襯衫,濃黑的頭發把額頭壓得很低,白淨的臉上自帶兩坨腮紅,雖然整個人看起來瘦瘦的一條兒,但氣色看起來太過健康飽滿了,飽滿得有些鄉土氣。嗓音也清清亮亮,叫人的時候直接往人臉上盯,絕無任何婉約的意思。
一個十足的鄉下野丫頭,陳暉給穀翹下了一個判斷。
穀翹的小暉哥叫得很熱情,並沒有留意到陳暉的回應有點兒敷衍。她八分心思都在想她的爸爸、她未來的職業,剩下兩分努力維持禮貌。穀翹想著,人家一家本來挺高興的,彆自己來了,把人家弄得愁眉苦臉的。何必呢?
在旅遊中專讀書的陳晴倒是對穀翹展現出了一定的關心,她問穀翹的發型是在哪兒剪的,她之前沒見過。待穀翹說她的頭發是被理發店的人一刀剪的時候,陳晴就對她喪失了好奇心。陳晴是胡同裡最時髦的姑娘,她現在的的裝扮一切都是從港台電影電視劇裡搬來的。
往常小黃魚配二兩白酒,老陳甭提有多美。可現在二鍋頭還是那個二鍋頭,卻沒以前有滋味。聽著婁德裕被騙錢現在還沒回家,老陳邊喝酒邊歎氣。
反倒是穀翹開始安慰老陳:“您不用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辦法的。”
老陳問穀翹:“如果你爸找不著,你打算怎麼辦?”
穀翹想都沒想,就說:“我就留在這裡找個工作。“
穀翹媽現在為了養家,整日整夜地踩她的縫紉機。除了養家,穀翹媽還把婁德裕欠的債給攬下來了。搬到土坯房後,穀翹媽又找了村裡有些威望的老人,把債主聚在一起,重新簽了借條,本金保留,利息作廢。穀翹媽還親自按了她的手印,這筆賬如果婁德裕還不了,她就還。債主們雖然很心疼飛走的利息,但也清楚,婁德裕瞞著家裡借錢,現在跑了,剩下一窩老幼婦孺,值錢的東西也被他們搬走了,真不還債也沒辦法。既然此時穀翹媽願意攬下來,總比不認賬好。
出門前,媽對穀翹說,要是在陳伯伯家找不到她爹的消息,就回家,今年參加不了高考,就再讀一年。媽說了,砸鍋賣鐵借錢也要供穀翹把書讀下去。穀翹心裡說,咱們家哪還有鍋鐵買呀,不都被人搬走了嗎。至於借錢,這時候誰還敢借給家裡錢。她心裡這麼想,一個字卻沒往外蹦,媽好不容易病好了,何必再拿這些話給她添堵。她準備等找好了工作,再跟媽說,現在跟她說,徒惹她操心。
陳暉有點兒意外,穀翹現在看上去比他爸老陳還要冷靜,好像這事兒發生在彆人身上。他此時忘記了避嫌,沒忍住問穀翹:“你真不打算上學了?現在輟學不可惜嗎?”
穀翹笑著說:“我要是像小暉哥成績這麼好,不上學確實挺可惜的。我成績雖然還行,主要靠努力,還真沒什麼讀書天賦。我想沒準我做生意的天賦遠勝讀書。這也算給了我個機會。我先找個工作,攢兩年做生意的本錢。”
“你準備找什麼工作?”
“我還沒想好,等我看看報紙上的招聘啟事。”
老陳發了話:“你先在這裡住著,工作的事你彆著急,我幫你想想辦法。”在老陳眼裡,那些私營個體都不算正經工作。但是穀翹是個鄉下丫頭、文化隻有高中,又沒人脈,找正經單位的工作哪有那麼容易。他呢,一個司機,也沒什麼關係能用得上。德裕去年送的好酒和煙還留著,老陳決定厚著臉皮去求求人,幫穀翹求個正經工作。這麼大一家子,德裕媳婦兒養家的同時還要照顧老的小的,穀翹要是不掙錢,還真支持不下去。
陳大媽張羅穀翹多吃菜,穀翹本來沒胃口吃,不過礙著陳大媽的熱情,她還是把碗裡的麵給吃完了。一碗麵吃完,陳大媽非要再給她盛,穀翹堅持說自己吃飽了。
陳晴說:“小穀姐要保持身材。吃多了還得減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