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聲音是謝老。道一猶豫了一下,還是叩響柴門,大聲問道:“謝老先生可在”
聽見是他,謝老急忙來開門。門一開,道一立刻被房中的陣勢嚇了一跳。隻見陋室中收拾得一塵不染,正中一張大矮桌上排列著四五隻大茶盞,旁邊擺放著一隻精致的茶碾,還有茶匙,茶筅,絹篩等用具,還有一隻高頸圓肚的湯瓶。矮桌便支著一隻小巧的紅泥小火爐。
矮桌對麵盤腿坐著一位四十左右的書生,正有點懊惱地盯著桌上的茶盞。道一以前來訪時見謝老喝茶,可從沒有過這樣的陣仗。
謝老將道一一步拉入屋子,介紹道:“這位勿軒先生,姓熊字子辛,鹹淳十年進士,乃當世名儒。”
然後又介紹道一說:“這位年輕俊才乃全真教毛道長。”
道一忙拱手與熊子辛見了禮。謝老見他有點好奇地看著桌上的全套茶具,又說道:“勿軒住在此去向東三十裡的五曲晚對峰,在山上開院授徒,可是大忙人,來此一趟實在不易。”
”哪裡哪裡。“熊子辛連忙拱手,”聽聞疊山先生隱居於此,怎敢不來拜見。“
謝疊山請道一入座。熊子辛提起湯瓶去屋後打來半瓶水架在小火爐上。謝疊山道:”道一,你來得正好。我們先飲茶。“
道一也不推辭,便端起桌上的茶碗,連喝了幾大口,比之前在這裡喝的更為香醇。
再看茶碗,也與平時用的不同,特彆厚實,口大底小,色澤紺黑,碗口密布藍色細紋,如同長著一圈長毛。
見道一有點好奇,熊子辛道:”此兔豪盞為閩北特產。鬥茶非用此盞不可。“
道一恍然,原來剛才他們二人是在鬥茶。早就聽說故宋士大夫無不喜愛鬥茶,分茶之類的茶藝。故宋皇室更是樂此不疲,每年耗費巨大。這熊子辛以前是進士,看來謝老也絕不是布衣。
隻聽熊子辛對謝老說:”疊山先生,方才那一水雖是在下輸了,前兩水卻是先生承讓。三局兩勝,這一水本可不用再比。我和先生比了,先生可不能反悔,還是請賜詩吧。“
“我怎會反悔!”謝疊山道,“容我思索片刻。”
說著,他閉眼沉思起來。
桌邊紅泥小火爐正在慢慢加熱爐上的湯瓶。過了一會兒,熊子辛道:“可不能等到三沸啊。”
“知道知道。”謝疊山不耐煩地回答。又過了片刻,他忽然叫道:“有了,有了!”
然後便吟出一首詩:
茅綠林中三五家,
短牆半露小桃花。
客行馬上多春日,
特扣柴門覓一茶。
吟畢,謝疊山大笑。
熊子幸吸了口氣,似乎在仔細品味這首小詩。片刻後,他忽然歎道:”此詩平易近人,然情趣高雅,雖白樂天不過如此。疊山先生此詩必可傳世也。“
”過獎過獎。“謝疊山笑道,“這其中也有毛道士一份功勞。”
道一眼睛睜大:“我有何功”
謝疊山道:“不是你方才扣響柴門,那最後一句從何而來”
三人都笑起來。
這時,隻聽小火爐上的湯瓶中傳來嘰嘰似蟲叫的聲音。謝老和熊子辛立即止住笑聲。又過了一會兒,湯瓶中又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響,兩人臉上的神情立刻變得緊張。熊子辛將手伸向湯瓶。
片刻後,瓶中喧鬨聲忽起,他立即提起湯瓶,置於桌上,同時和謝老各自從碾好的茶末中舀了一勺倒入茶盞,用一點水調成膏狀。謝老作了個請的手勢。熊子辛也不客氣,一手拿起茶筅,一手提起湯瓶,開始向茶盞中注水,一邊注,一邊用茶筅擊拂茶膏,兩手不停轉動。
隨著水麵旋轉,一股熱氣向上騰起,茶麵上也出現一片白色湯花。熊子辛一邊用茶筅輕拂湯麵,一邊把湯瓶遞給謝老。謝老也用同樣的方法點了自己的茶。然後,兩人就瞪起眼睛看著彼此的茶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過了半響,隻見熊子辛的白色茶湯裂開一條縫隙,露出茶水。謝老樂得大叫:“二水對二水。平局!”
熊子辛見自己輸了,長歎一聲。謝老樂得如孩童一般,忙不迭用茶碗分茶給道一喝。
三人邊喝邊聊。熊子辛問道一為何到這裡避難。道一說:“前些日子,黃華在水吉鎮打了一仗,到處兵荒馬亂。我遇到謝老先生,便同他一起來這裡躲躲。”
“什麼什麼!”熊子辛睜大眼睛說,“黃華不是圍攻建寧府麼,怎麼又去打水吉真有在水吉開兵見仗”
道一點點頭:“劉國傑率兩淮援兵來救建寧府,黃華軍去那裡攔截。”
熊子辛倒吸一口氣:“可知道他們在水吉鎮東邊還是西邊打”
“我也不清楚。”道一想了想說,“隻知道劉國傑派輕騎從浦城南下水吉,走的是官道,然後在水吉鎮邊的某處山口打了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