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倩淑不滅東宮,東宮就會滅了自己。
這讓蕭麥異常糾結,他反對禍及子女,濫殺無辜,覺得姚倩淑做得不對,但姚倩淑犯的錯,自己是最大受益人。
“……”
見蕭麥這副神態,小蘇知他心緒憂結:“依少俠的性子,當時若在場,肯定會阻止師父,但師父這次不能聽你的。她如今春秋鼎盛,卻總有老去的一天,屆時太子的子女長大成人,在各路名師的教導下,習得一身武藝,掌握滔天權勢,讓她的晚年不得安寧。”
蕭麥猶豫:“可——人不能打著預防犯罪的名義,把沒有犯罪的人處刑吧。”
小蘇道:“要是朝廷沒有動不動就搞株連,江湖也不會上行下效。”
“呃——”蕭麥頓時語塞。
在一個株連成風的殘酷時代,討論禍不及家人,實在是一種奢侈的道德。
若仇敵是平民百姓的子女,還可以跟他們講道理,告訴他們父輩是罪有應得。平民階層,天生具備反對株連的道德,他們真要找自己報仇,也有可能不會禍及他人。
王公貴族,高官權宦,跟平民百姓完全反過來。
百姓們喜歡過嘴癮,把株連掛嘴邊,實際上多數奉行有怨報怨;貴族權宦喜歡談慈悲仁義,嘴上反對株連,可一旦傷害了自己的利益,就殺人殺到血流成河。
“少俠是個好人,但總是背負太重的道德包袱——”小蘇歎了口氣,想了想,拔出腰間長劍,把劍柄遞到蕭麥跟前。
蕭麥疑惑:“姑娘何意?”
小蘇道:“為了趕工期,我也曾濫殺無辜,少俠良心上實在過意不去,就先殺了我,再殺我師父。我絕無怨言。”
“這……”
蕭麥的確對小蘇那一劍心存芥蒂,但對小蘇本人談不上多少嫌惡。
原因也很簡單,沒有小蘇那一劍,任由京兆府的人磨洋工,磨個一二十年,磨到太子登基,密道也挖不開,而自己早因違背軍令狀而遭五馬分屍了。
小蘇救了自己。
“可,為什麼會這樣?”
姚倩淑對東宮斬草除根,小蘇斬殺工匠立威,都是自己堅決反對的作為,但最大受益者偏偏都是自己。
然而,偏偏是自己反對的,讓自己免於強權的傾軋,查清妙樂仙子案的真相,扳倒禍國殃民的太子,完成係統所賦予的俠義試煉;自己所主張的,幸虧沒有發生,否則不但自己要死,真相也無法浮出水麵,太子更會繼續為害天下。
“到底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蕭麥捂住額頭,隻覺腦子裡是一團亂麻,他此刻已分不清,什麼是黑,什麼是白,什麼是正,什麼是邪。
“唉!”見蕭麥如此糾結,小蘇搖搖頭,收回寶劍,像個老辣的算命先生一樣,做出判斷,“少俠如此糾結,定是沒認清自己的道。”
“道?”
“天下英雄所選擇的道,不歸於朝則歸於野,歸根結底就一個‘利’,少俠的道在哪裡?”
“我……我選俠道。”
“那少俠捫心自問,是否覺得自己很虛偽?”
“……”
“不說話,就當少俠默認了。”
“姑娘怎知在下的想法?”
“很簡單。以少俠如今的實力,能將自己的俠道一以貫之嗎?”
蕭麥很坦然:“貫不了。”他這一路,遇見過的無奈,早已不計其數。
“心裡想的老是跟實際做的不一樣,久而久之,要麼自覺虛偽,要麼虛偽而不自知。”
“嘶——”蕭麥心想,小蘇不愧是姚倩淑的徒弟,說話跟師父一樣,一套一套的,“那我該怎麼做?”
小蘇把手背在身後,像個女夫子一樣,搖頭晃腦一番後說道:“方今濁世,如少俠一般,把‘俠’字刻心裡的人,免不得要經曆許多善惡考驗。本姑娘的建議是——”
“兩、害、相、權、取、其、輕。”少女一字一頓,語重心長。
“兩害相權取其輕?”蕭麥皺了下眉頭。
“兩邊都是壞人,你又沒辦法置身事外的時候,一定要幫不那麼壞的一個。”
“這……”蕭麥心想,就不能一起處理了嗎。
小蘇又道:“兩害相權取其輕,說起來簡單,可世人往往取其重。”
“這怎麼會呢?”
“打個比方,少俠今日,若有阻止師父殺人的能力,那會為扳倒太子選擇支持師父,還是阻止師父不惜間接幫助太子?”
“我……”蕭麥本能選擇了阻止姚倩淑。
“你看,少俠這不就兩害相權取其重了?小錯是容易糾正的,大錯是難以更改的。抓小放大,向來是人之常情。”
蕭麥頓時無言。
“大丈夫立於世間,習武重要,修心也很重要。正好,有位前輩高人能幫你。”小蘇話鋒一轉,聲音也變得輕快起來。
“誰?”
“李疏狂。”小蘇說著,向蕭麥拱手拜賀,“恭喜蕭少俠,成為太乙劍仙的親傳弟子。”
“嗬——”蕭麥深呼一口氣,暫時放下了這場沉重的善惡討論,說道,“姚前輩怎麼連自己的徒弟也騙,我根本不認識李劍仙。”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