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國王陛下在杜伊勒裡宮當中,為他所深深厭惡的波拿巴家族繼承人大發雷霆時,他另外一個厭惡的對象奧爾良公爵路易菲利普,也同樣在為那個少年人而苦惱傷神。
波拿巴家族的事業,同樣也是奧爾良家族的事業,甚至可以說,他們從事這項事業比波拿巴家族要早了太多太多。
早在一百多年前,路易十四大王去世之後,他的侄子奧爾良公爵菲利普二世夥同最高法院,廢棄了路易十四以私生子曼恩公爵作為路易十五攝政的遺囑,自己享用了攝政權力,並且一度任用約翰勞,在法蘭西搞出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金融騙局。
而上一代奧爾良公爵,為了謀取權力,曾經積極投身於大革命當中,他將自己的宅邸羅亞爾宮變成了革命煽動中心,聯合第三等級一起向王權進攻,甚至後來在路易十六的死刑判決當中投下了讚成票而當時還是青年人的路易菲利普,也跟著父親一起加入到了革命當中,儼然成為了民權先鋒。
可惜公爵雖然在苦心孤詣之下推翻了王權,但是自己卻也葬身於革命的烈火當中,被雅各賓派送上了斷頭台,而路易菲利普則提前逃離了法國,最終保全了性命。
在流亡期間,這位奧爾良公爵一度陷於窮困當中,為了維持生計他在各地想辦法謀生,甚至在瑞士當過家庭教師,不過最終他還是挺了過來,並且娶了那位斷頭王後的姐姐、兩西西裡王後卡洛琳的女兒阿瑪利亞公主。
再後來,隨著拿破侖皇帝的失敗,波旁王朝複辟成功,奧爾良公爵自然也就趕回到了法國。
路易十八國王雖然對“弑君犯”的兒子頗為討厭,但是還是承認了他的王室身份,並且將奧爾良公爵家族曾經的財產都發還給了他不管這麼做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他最終還是為波旁王室再次姑息培養出了一個對手。
公爵自知不受王室的待見,因此輕易絕不涉足宮廷,並且自覺地保持了和上流社會的距離,他帶著妻子一起隱居到巴黎城郊外的納依莊園當中,在他們的婚姻生活當中他們一起生了十個孩子,組成了一個龐大的家庭比起人丁單薄的波旁王室來說,原本一直都是一脈單傳的奧爾良家族,突然反倒人丁興旺起來,體現出了旺盛的生命力和取代正統王室的決心。
雖然奧爾良公爵從未熄滅過對王冠的覬覦,但是出於策略考慮,在他回國之處一直保持小心低調,輕易不暴露自己的野心他把自己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培養人望上麵,他生活簡樸,並且待人謙遜和藹,而且非常慷慨大方,刻意去展露出“折節下交”和“禮賢下士”的姿態。
相比之下,波旁王室現在的成員們,要麼反動,要麼傲慢,要麼同時兼具兩者,實在不能讓人產生多少親近之心。
久而久之,奧爾良公爵便成為了王朝的一部分反對者們擁戴的對象,一些既討厭反動高壓的波旁王室、又不想再來一次革命的溫和君主派或者立憲派,就把這位平易近人的奧爾良公爵當成了一個理想的未來君主。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羽翼日漸豐滿,支持者也越來越多,甚至在議會當中也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而這時候,繼承哥哥王位的查理十世國王也已經上台,國王愕然發現,在不動聲色之間,奧爾良家族又形成了一個新的政治勢力,在試圖對王位發起新的挑戰。
國王沒有忘記當年那位公爵給王室帶來的災難,他立刻就把奧爾良家族當成了大敵,隻是現在公爵支持者甚多,又沒有公開的罪名可以找到,所以一時間隻能一邊忍耐提防,一邊尋找足以擊垮這位公爵的時機。
這幾年來,奧爾良家族就在以各種方式來給王室找麻煩,眼看兩派人之間的衝突已經到了白熱化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的變故發生了
那位已經被人遺忘的小家夥,那個可憐的亡國王子,居然逃離了奧地利,並且把重新奪回皇位當成了畢生的事業。
他想儘辦法鬨騰,最後竟然真的搞出了一番事業。而現在,很明顯,他已經在對法蘭西虎視眈眈了。
一方麵,奧爾良公爵慶幸於有人分擔了自己的壓力,吸引走了國王的仇恨但另一方麵,他更加頭疼於自己多了一個可怕的對手對比起垂垂老矣、不得人心的查理十世國王來說,這個朝氣蓬勃並且敢打敢拚的少年人,絕對不是可以輕易戰勝的對象。
而他的判斷很快就被印證了就在昨天,他收到了來自於東部邊境地區的消息,這位不消停的小家夥真的就膽敢潛入到法國境內,並且在公眾麵前露麵,發表了一通演說之後才悄然逃離。
奧爾良公爵很快就從自己的消息渠道那裡搞到了演講的全文,然後他心裡更是有些膽寒雖然少年人的演說回避了很多問題,但是在情緒上卻足夠慷慨激昂,能夠打動人心,並且直指王室,大有要立刻將其推翻之意。
這個小家夥真的不簡單!公爵再度確認了這個事實。
“我們絕對不能對他掉以輕心。”奧爾良公爵放下了手中的信件,然後抬起頭來,看著自己麵前的顧問菲尼克高登先生。“比起他來,我寧可波旁繼續坐在王座上,因為那樣的話我們還可以留在這裡但如果這小子登上皇位,法蘭西就再也沒有我和我全家人的立足之地了!”
菲尼克高登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嚴峻。
他知道為什麼公爵單獨召見了自己,因為是奧爾良公爵那些支持者當中,唯一一個當麵見過萊希施泰特公爵,並且和他交流過的人,他對萊希施泰特公爵的評價也因此最具有權威性。
“我和他見麵的時候,我就感受到了他那種無所顧忌的傲慢和狠辣,他能夠乾出今天的事情實在不出人意料。”片刻之後,他以低沉的聲音向自己的恩主回答,“而且他的口才確實很好,當時我們兩個爭辯的時候,都能堵得我無話可說。”
聽到自己的顧問一直都在誇獎那個小家夥,奧爾良公爵並不感到生氣,他隻是心裡有些煩悶。
“我們絕對不能便宜了波拿巴家族!”他再度做出了結論,“他對我來說也是災難。”
“是的,對法國人民也是災難。”菲尼克高登點了點頭,“這個無所顧忌又口燦蓮花的野心家,隻會把法蘭西民族帶入到又一場災難當中,我們再也承受不起又一次的腥風血雨了所以我們必須阻止他。”
奧爾良公爵深以為然。
“現在對我們來說,也未嘗不是一次很好的機會。”菲尼克高登突然話鋒一轉。
“這該怎麼說?”公爵有些驚訝。
“就我對國王陛下的了解來看,他是絕對難以忍受這種挑釁的他一定會大發雷霆,並且責令政府嚴厲懲處和鎮壓那些波拿巴分子這對您來說就是一個契機。”菲尼克高登快速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您可以配合國王陛下甚至推波助瀾,被處理的嫌疑分子越多,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就會遭受越多的損失而同時國王陛下也會因為他的粗暴而承擔罵名,進一步失去那些中間派的信心,隻要兩邊都被削弱了,那您就坐收漁利,並且您可以在表麵上做出一副寬宏大量的姿態,為那些無辜受牽累的人說好話,儘力幫助他們到時候人們會發現,比起反動的波旁和激進的波拿巴,您才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