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言歸正傳,那時候是14年嗯,也就是帝國的最末期,拿破侖陛下第一次退位的時候。”調整了下情緒之後,愛麗絲繼續說了下去,“我們當時都在那不勒斯,您知道,這一年4月4日,拿破侖陛下正式宣布退位,在4月下旬的時候,消息傳到我們這裡來了。
我們現在都是波拿巴分子了,但是請原諒,那個時候我的父母都在為帝國的毀滅而眉飛色舞,他們覺得自己的苦日子就要結束了,因為皇帝退位就意味著王家能夠重新君臨法國,那也意味著曾經身為廷臣的我們,又可以回到王上身邊。這個想法很美好,但是卻又有著難以逾越的困難我們沒有錢,自然也就沒有回國的盤纏,我們甚至沒有能力給流亡朝廷寫信,厚顏討要一筆回國的盤纏”
說到這裡,愛麗絲的表情有些消沉了,“那時候戰亂不休,哪怕在那不勒斯也同樣如此,您知道的,繆拉親王當時試圖背棄皇帝,偷偷地與反法聯軍媾和,並且指望他們能夠承認自己的王位,可是皇帝雖然退位了,但是聯軍卻不肯放過他,因為齊聚於維也納的國王們覺得那不勒斯的王位也應該是波旁家族的原主的,於是他還是要為自己的王位而戰了。
國王們的事情那時候離我們太遠太遠,我們麵臨的現實問題倒是很簡單兵荒馬亂的時節沒人願意花錢買東西,我們沒有錢作為回家鄉的盤纏,甚至連維持生活都成了問題,儘管父母已經極度節省,但是我們仍舊不可避免地陷於饑饉當中艾格妮絲當時才三歲,所以很多事情她肯定都沒有印象了,對於貧窮她經曆得太少,可是對我來說那一切卻刻骨銘心,因為我永遠記得被長期的饑餓啃食理智是什麼滋味兒。”
“夫人,我也知道,甚至比您更清楚。”埃德蒙唐泰斯心生惻隱,然後長歎了一聲,“我曾經連續吃了十幾年生了黴的稀粥和快要發餿的鹹魚,我甚至慶幸自己居然沒有因此而喪失味覺。”
聽到伯爵這句話,愛麗絲和艾格妮絲又對視了一眼,心裡好奇這位基督山伯爵大人當年到底經曆了什麼,又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過這種個人**的問題,她們當然也不會主動詢問,很快愛麗絲又繼續說了下去。
“貧窮裡沒有優雅,饑餓當中自然也沒有什麼公爵小姐,我沒有想過回到法國我將擁有什麼,那些夢想對我來說比星星還要遙遠,我隻想著今天能吃什麼,明天能吃什麼,以及我的弟弟妹妹們能吃到什麼我忍饑挨餓但我不能停下來,我發了瘋地到處兜售手絹,甚至不顧尊嚴地向路人乞討,但是很可惜,在戰亂時節同情心永遠是奢侈品,人人都自顧不暇又怎能去大發善心呢?所以我經常一無所獲。”
“當然我能夠理解。”埃德蒙唐泰斯經曆過人心的慘痛,所以他立刻就表示了理解和讚同。
他已經全神投入到了其中,甚至已經快要忘記一開始自己想要問什麼了。
“那接下來呢?”
“抱歉,跟您提了這麼多背景不過說了這些之後,有助於讓您理解當時我到底做了什麼,以及為什麼要這麼做。”愛麗絲微微笑著,碧藍色的眼睛裡蕩漾著溫柔的光芒,“饑餓折磨著我們,也慢慢地消磨了我的理智,而就在這時候,繆拉親王也正和維也納關係破裂,開始整頓軍隊準備迎戰奧地利派出的大軍我們都知道他最後於15年5月在托倫蒂諾戰役兵敗,然後逃亡,一年後不死心又跑回那不勒斯想要複辟,再又被奧地利人槍斃了,不過那是他的故事,與我的故事倒是沒有什麼關係,我們兩個人的故事隻有一個交集在戰敗之後,繆拉親王和他的夫人、皇帝的妹妹卡特琳娜公主倉皇逃離那不勒斯的王宮,而這時候整個城市的社會秩序都已經崩壞了,王宮很快也被周圍的居民哄搶,人人都想要從這對夫婦遺留下來的東西裡麵得到幾分饋贈,您應該能夠想象得到當時的場麵吧?當時全城的人都在往王宮裡湧,要我說,我這輩子迄今為止見到的最令人激動的場麵就是那時候了我沒見過革命長什麼樣,但是總有一部分和那個時候相當吧?”
“按年紀來說,您當時應該不到十歲。”埃德蒙猛然想到了一點。
“但十歲就不能鬨革命嗎?您可是在歧視兒童的革命熱情呢。”愛麗絲笑著回答。
“哈哈哈哈”埃德蒙被這個風趣的回答逗得大笑了起來。“這麼說來,您也參與了革命咯?”
他當然知道,愛麗絲參與所謂的哄搶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革命,不過動機仍舊崇高而且正當至少他是這麼看的。
“是啊,我參與了,不過我基本擠不進群眾的隊伍,再說了我當時又瘦又小,又怎麼可能從旁人的指縫裡搶到什麼東西呢?”愛麗絲笑著回答。
“那您做了什麼?”埃德蒙疑惑地問。
“我跟著卡特琳娜王後的車隊走了。”愛麗絲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狡黠,“當時英國人的艦隊就在那不勒斯的港口外,不過他們當然不會為難一位王後,他們允許王後帶著她的一部分財產離開,這一部分財產,就已經豐厚到令人難以置信了,不過這時候王後卻再也沒有能力約束她身邊的人了,落魄的王族總是會被人分而食之,法國經曆了一遍,那不勒斯也不例外,有些仆人保持著忠心,為她攜帶財產上了離開那不勒斯的船,有些財產卻在碼頭搬上船之前就被這些仆人哄搶一空,這種哄搶規模就要小得多了而這就是我在等待的時機,在他們哄搶的時候,我也偷偷地衝了過去,我沒有落空,我得到了一隻懷表和一串小小的項鏈。”
接著,她瞥了埃德蒙唐泰斯一眼,“先生,您可以把這當成偷盜,沒錯,這就是偷盜。可是,又有誰能夠苛責我呢?這些東西對繆拉親王和卡特琳娜來說毫無意義,他們擁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巨額財富,那本來就是他們從彆人手中奪來的,而我手中的那些東西他們根本不屑一顧,甚至他們都不會想到這些玩意兒而與此同時,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卻意義重大,它們可以讓我、我的弟弟妹妹不至於挨餓,挽救我們的生命,我們還會因此擁有回到祖國的盤纏難道這不是它們更好的用處嗎?
如果當年那場奪走我一切的革命有理,那我的所作所為就有理如果我沒有理的話,那他們應該尊稱我為公爵小姐才對,又何必讓我流亡海外呢?”
“您放心吧,我不是拘泥於什麼法律條文的老學究,夫人,您做得太好了,簡直頂呱呱。”埃德蒙唐泰斯心悅誠服地說,不過他還有點疑惑,“不過,那些仆人就眼睜睜地看著您來分一杯羹嗎?”
“那當然沒有”愛麗絲笑著搖了搖頭,“我挨了一頓好打,不過即使被揍得躺在了地上,被人拳打腳踢,我還是把那些小物件死死地攥在手心裡,那時我不怕死隻怕疼,也許死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但是,我的運氣不錯,我活下來了,因為拯救我的人終究還是出現了。”
“比昂卡”即使愛麗絲夫人還沒有說出名字,但埃德蒙唐泰斯一瞬間還是明白了。
他一下子頭皮有些發麻。
既是在為當時的愛麗絲感到慶幸,也在為自己的任務感到驚駭他要將愛麗絲和艾格妮絲的救命恩人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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