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塔列朗親王如此親切對待,瓦萊夫斯基伯爵倍感榮幸,不過他也自知自己道行淺薄,今天撐場子的人絕對不是自己,於是在短暫的寒暄之後,他就立刻再度隱身於諾瓦蒂埃侯爵之後,絕不給前輩們添麻煩。
今天他能夠參加這樣一場密會,已經是他此生的莫大的飛躍了,從今往後,他的人生將和之前截然不同。而現在,他隻需要安心做好秘書的工作,在旁邊小心做好記錄就可以了。
於是,諾瓦蒂埃侯爵重新搶過了話頭,“親王殿下,陛下非常感謝你之前的幫助,他希望在之後我們也依舊能夠合作愉快。”
說完之後,他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了一份艾格隆親筆手書的信件,遞給了塔列朗親王。
“在這段時間裡,陛下到處在巴黎城外搜索在逃議員,並且努力‘說服’他們站在陛下一邊,事情進展得頗為順利,不過,畢竟時間還是太過於倉促,仍有一些頭腦頑固的家夥看不清楚形勢,不肯合作,對於這些人,陛下隻好把他們留在楓丹白露,再慢慢說服他們。”
塔列朗一邊接過了信件慢慢瀏覽,一邊又小聲提醒
“陛下對這些人最好客氣一點,雖然現在議會的機能已經接近癱瘓了,但是議員畢竟是議員,如果他們遭受了太嚴酷的待遇,恐怕在輿論上不利於你們。”
“陛下當然清楚這一點,所以那些被軟禁的議員們並沒有經受任何暴力拷打,生活起居條件也儘量得到了滿足。”侯爵為艾格隆分辨,“陛下想要知道,您這邊怎麼樣?如果加上那些願意同我們合作的議員,是不是已經足夠了?”
“如果說想要構建一個完全的絕對多數派,主導整個議會的運作,那現在是相當不夠的;但如果隻是想要拆台,讓它不能夠實現任何我不想要看到的議題,那倒是已經足夠了。”塔列朗親王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現在的現實問題是,我們必須既確保議會儘快恢複運作,又要確保它不成為奧爾良公爵的橡皮圖章,恐怕這需要付出一點努力了。”
侯爵明白,這是塔列朗親王在暗示自己對艾格隆的重要性。
眼下對艾格隆來說,最不想看到的局麵就是合法議會在“王位空置”的情況下,將王位授予給奧爾良公爵,雖說這不算世界末日,但肯定會給艾格隆帶來不少麻煩,甚至會帶來不可測的後果。
為了避免這種事發生,有兩種辦法,一種是耍弄各種手段讓議會變成“不合法”,摧毀議會授予王冠的正當性;要麼就退而求其次,在議會當中找到足夠強有力的反對派作為同盟,阻撓奧爾良公爵的野心,讓王位繼續空置,轉而使用其他方式來推舉國王。
塔列朗也清楚其中的利害之處,所以他一方麵想方設法阻撓奧爾良公爵的野心;一方麵卻又以自己的作用來提示艾格隆,讓艾格隆不得不暫時依賴他。
“陛下當然知道這並不容易。”諾瓦蒂埃侯爵對親王的反應並不感到意外,“所以,他願意為您提供他力所能及的一切便利,您在這件事上的花費,將完全由他來承擔。”
無疑,“一切便利”,也就意味著這是艾格隆開出了一張空白支票,塔列朗親王無論說自己花多少錢來乾這個事,艾格隆都將予以報銷,讓這個貪財好色的老人可以趁機大撈一筆。
不過,對於這樣天大的好處,塔列朗卻隻是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倒是不錯,說實話,無論在任何政體之下,搞政治永遠是一門花錢的生意,如果陛下肯幫我解除這個後顧之憂,那我就更有把握了。但是,僅僅花錢可能還是不夠的……”
“您還有什麼彆的要求嗎?”諾瓦蒂埃侯爵微微皺了皺眉頭。
雖然他知道自己這一方目前有求於塔列朗,但是他一直都很厭惡彆人對自己獅子大開口,眼見塔列朗親王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想要索要更多好處,他對這種貪得無厭的行為自然非常反感。
“彆緊張,侯爵,我隻是在談論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除了錢之外,政治還有彆的東西,主義。”即使在這個時候,塔列朗親王說話仍舊溫聲細氣,帶著一種慢條斯理的貴族腔調,“我這輩子從沒有相信過什麼主義,但我親眼見證過各種各樣的‘主義’帶來的激情,也許它不是一個好東西,但是它確實是一個必須要正視、並且尊重的東西。”
“那您希望有什麼主義呢?”諾瓦蒂埃侯爵仍舊吃不準塔列朗的想法,於是反問對方。
“我想要有一個能夠說服全國所有人的主義,或者說,讓所有主義都無話可說的方式。”塔列朗親王仍舊說得雲山霧繞,讓人不明所以。
好在,他也不打算玩繞口令,馬上又為在場的人們解惑了。“我記得羅馬王陛下一直都非常在意全民公決,認為這是新時代給他賦予絕對合法性的方式,是嗎?”
“是這樣的,但這又和您所說的有什麼關係呢?”侯爵繼續追問。
“我的想法很簡單,這一屆議會之所以存在的理由,僅僅是為了反抗國王而已,而如今國王又已經不存在了,那麼它又有什麼存在的價值呢?它並不得人心,人民也未必喜歡它——如果說在之前,這一點尚且無關緊要的話,但是在現在,讓一個不得人心的機構來決定王冠的歸屬,實在太不能服眾了,恐怕就連你的陛下也不會喜歡被人譏笑為‘賄選’皇帝吧?”塔列朗親王浮現出了嘲諷的冷笑,然後攤開了手,“所以我認為,在重新恢複運作之後,這一屆議會應該以自我解散而告終,接下來,應該由全體民眾來重新推選出一次公正代表全國民眾的議會,然後再由它來決定這個國家接下來的國體,以及領導它的人究竟應該是誰……”
諾瓦蒂埃侯爵和埃德蒙頓時麵麵相覷。
平心而論,作為艾格隆的近臣,他們都知道艾格隆一直都堅持要以全民公決來作為稱帝的先決條件,塔列朗親王的提議並不算是違背了陛下的心意——甚至可以說恰好合意。
但是,在這種全國動亂的時刻,舉行一次議會補選顯然不太現實。
更加還有一個技術性難題——按照如今的議會選舉製度,隻有年納稅額300法郎以上的人才有選舉權,這就等於隻有社會中上層階級才有資格去投票,有些省甚至隻有幾百人有投票權,這根本就談不上“全民”公決。
“議會的選舉並非全民。”侯爵立刻指出了其中的問題。
“這隻是微不足道的障礙,你隻需要告訴我,你同意還是不同意?”塔列朗溫和而又咄咄逼人地看著他,“如果你同意,剩下的我就可以辦成。”
麵對著塔列朗的目光,侯爵略作思索之後,禁不住笑了起來,“若您能夠做到,陛下當然樂意奉陪,他絕不擔心自己會在民望上輸給任何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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