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辦。”
“你若真是不高興做這個,就算了吧,沒人怪你。”
“可我會怪罪自己。”
凜山海實在沒法沒心沒肺地活著。他是那樣容易心軟,世間苦難,從小他就聽在心裡,長大以後,也都看在眼裡。
他的師父,也就是阿鸞的師祖——凜霄觀的門主,有一位年輕的友人。他一身青黑相間的袈裟,總是持著一柄禪杖,另一手上掛著佛珠。可若說是佛門弟子,他那頂陳舊的鬥笠下卻留著瀑布似的長發,真是個怪人。
閒來無事,那人經常來觀裡與他談天論地。那時候,山海還小,也就是乾點端茶送水的工作。走出門的時候,偶爾也會聽到師兄弟的竊竊私語。
“那假僧又來啦。”
“是啊,看著對佛心也不誠,跑到我們道觀又做什麼。”
“可彆這麼說,聽說呀,他和師父是忘年交呢。”
小孩子自然是心直口快的。這些話他聽在耳裡,記在心上。終於某天有了機會,他問了門主關於那僧人的事。
“佛道有彆,卻殊途同歸。我自以為,佛與道不分上下,而應求同存異。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是此理。你那位師叔雖帶發修行,卻早已貫徹天地真理,有些事,我還要向他請教。”
原本以為問了這樣無理的問題會招致師父的不滿。不曾想,師父也並不惱,隻是意料之外放下昔日那嚴肅的麵孔,和善又平靜地與他講起道理。
說起來,他尚未給那名雪硯宗弟子所解完的那卦火澤睽,是有那麼句異中求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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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兒時的自己是這樣追問師父的。
“那異於何處?”
“佛門以身贖世,誌在普度眾生,達濟天下;我道者修身養性,欲渡人,先渡我。”
“同又同在——”
“大道無形,眾生皆苦。”
眾生皆苦啊。
想起那些平民百姓的眼中所流露出希冀的光,凜山海不得不強迫自己振作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捏了捏鼻梁,重新挺直了身子。
阿鸞繞到他側麵來,眨巴著眼睛,像是有話同他講。
“你若想說什麼,直說便可。”
“啊,也沒什麼。就是我剛剛好像聽小二聊天說,樓上住了位雅克,前幾天就在那兒了。說是對漂亮姑娘與美酒都沒興趣,喚來頭牌的藝妓,隻是整日彈琴給他聽。聽那位置,好像就在我們屋子隔壁”
凜山海二話不說,三步並作兩步噔噔噔跑上樓去。阿鸞本想轉移下他的注意,讓他彆想那些有的沒的,不曾想他居然對這種消息大有興趣。她追上去,發現山海已不請自來地推開鄰屋的房門,她也跟著進去了。
隨即,阿鸞就愣在了門口。
屋裡頭坐著的,除了一位被打斷了演奏而受驚的妙齡女子,還有位她有些熟悉的人。
那人一身輕飄飄的白衣,邊角繡著青碧的緞帶。外翻的衣襟是黑色的綢,繡著暗紋,裡頭是純碧色的內襯。
雖然裝束與先前相比不大一樣,但那張臉,她絕不會認錯。
“極月君?!”
阿鸞驚呼。
他沒有戴著眼前那道黑色的簾兒,但那雙清冽如許的眸子,與她所想的是一模一樣。
極月君擺擺手,那彈琴的女子鞠了一躬,抱著琴出了屋子,並掩上了門。
“你怎麼老盯著我呀,真叫人放不開。”
他笑著說,那雙眉眼也跟著彎起來。隻是,他的瞳色很淺,泛著似藍非綠的光彩,讓她覺得很不自然。更奇異的是,在那瞳孔與眼白之間,有一絲弧狀的金色痕跡,薄厚不均,在纖細的環狀末端也不曾完全閉合——就像三日月那樣。
她在他跟前拚命地上下擺動手掌,像是要證實他是否真的目不能視。
“彆晃了,他當真看不見。”
山海陰沉沉地說著,坐在他對麵的位置,兀自倒起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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