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還有許多殘破的陶製肢體。火光將它們的影子放大,投射在殘垣斷壁上,看上去實在駭人。晃動的影子不知是火焰使然還是有些東西真的在動,偶爾會傳來陶片摩擦的聲響。吟鵷環顧四周,看了幾眼就不敢再回頭,於是盯緊了麵前的火焰。眼睛有時候被燒得痛了,她就挪開視線,看看天上,偶爾瞄一眼那個女人。女人的帷幔撩到了帽簷上,露出一張冰冷尖削的麵龐,年齡大約在二十過半與三十過半間,吟鵷猜不準。不論如何,她的聲音不該是那樣“蒼老”的。她明白了,那或許隻是一種氣質,一種感覺,畢竟女人的語調是如此疲憊、黯淡、懨懨不樂。女人的顴骨微高,嘴角微微下垂,襯得眼神更為漠然,仿佛目空一切。可她看向女人的時候,卻發現她每次都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不知是視線壓根沒有挪開,還是真就這麼巧。這讓她心裡有點發怵。不過比起那些可怕的殘肢,這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森林裡的夜晚很冷,她伸出雙手烤著火,偶爾搓搓單薄的雙臂。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冬衣收在少得可憐的行囊裡——不如說就這兩件衣服。於是她取出那件雪篷。雪篷已經有些臟了,但在火光的照耀下,上麵金線繡的桂花仍煜煜生輝。她試著在女人麵前比劃了一下,表示詢問對方是否需要加件衣服。
“不用。”她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並做出回絕。
就在吟鵷剛披上時,她看出什麼,又說:“像你這樣……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火光前,吟鵷微微皺眉,不知如何回答。就算她現在能普通地講話,這個問題本身也令她感到無所適從。因為解釋起來太複雜,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淪落到這個地步。但不論如何,待在水無君準備的住處對她而言都沒有更多意義,她並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我是忱星,”女子忽然說,“但好像告訴你……也沒什麼用。”
話雖然有點傷人,但吟鵷還是理解了她的好意。她好像不如之前那麼冷漠了。忱星讓她再次想起了水無君,她也是那樣冷清而瀟灑的女子。不過,水無君比她話更多、更親切些。大概隻是因為她與這人剛剛相識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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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偶人,我不是第一次見。我見了一個,在附近的鎮上,還會動。我追查過來,我發現它從靈脈來到那裡。你好像……靈力很強,會讓它們活過來。上一個,不知是怎麼動的,或許也有人來過……驚動了它。”
吟鵷睜大眼睛,覺得忱星的膽子真大。這些東西太可怕了,越像人的東西,越容易喚起人內心的恐懼。若是她自己遇上了,躲還躲不及,更彆說去調查他們。她有些敬佩地看著忱星,忱星卻將視線放到篝火上。
“我這樣的人……被稱作遊俠。這些事,都是生意。我總得活下去。”
吟鵷微微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偶人是陶……尚未上釉,燒製成瓷。不過,也不知始作俑者究竟要做什麼,做到了哪一步。”忱星的聲音變低了些,仿佛自言自語,“它們沒有眼睛,但會回頭看向有異樣的地方,或許是……某種本能。”
的確,吟鵷想起來,在她從後方一路斬殺,趕到自己麵前時,距自己最近的那些偶人都回過頭去,但它們的眼部分明是空的。難道是聽?也不應該,畢竟它們的裡麵空無一物,不是說被捏出了耳朵就能聽見聲音的。不過照這麼說,有了眼睛也不一定看得見才對。她也跟著忱星一並思考起來。至於它們如何活動,至今令人毫無頭緒。
“這裡,有妖氣。”忱星接著說,“但不亂,大約……是很從容的妖物。那麼,它們隻會對人類出手了。為何?它們倒是不會襲擊我。”
吟鵷的眼睛瞪大了些。她有些驚訝,難不成忱星不是人類麼?
“我大約還算是人,”忱星瞥向她,看透了她的心思,“隻是不如你那般尋常。”
她一定不是什麼尋常人物,尋常人哪兒有乾這個的?說不定是什麼仙人,就像鬼仙姑那樣的。吟鵷看著她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憧憬。不過,忱星的眼中還是那樣死氣沉沉的。她好像缺乏一種……生的活力。
所以說,偶人專挑她這樣的普通人下手?真不知道為什麼,平凡竟然也成了罪過。吟鵷想著想著,便有些困了。她放鬆下來,才覺得渾身脫力,手腳都有些酸痛。想來可能是鶯月君借用她軀體的時候,用力過猛,做出了許多她自己做不出的舉動。也有可能“附身”這一行為本身就很費力氣……她也不是很清楚,隻覺得自己忽然想到那兩個字,顯得又可怕,又貼切。可鶯月君不知去哪兒了,現在不論她思索什麼都沒有回應。
她太困了。在溫暖的火光邊,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她做了夢,在夢裡再度見到了鶯月君。這次,她使用的是一張憂鬱美人的麵龐。她沒說太多話,隻是忽然說自己有事要處理,而且是關於白天那些偶人的事。大約不會太久,隻要她跟緊忱星,應該不會有危險。
這怎麼……真是亂來!怎能將一切寄托在初次見麵的人身上?
不給她多說什麼的機會,鶯月君便匆匆讓她從夢中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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