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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越來越熱了。
此起彼伏的蛙鳴從水渠傳出,與蟬聲組合成刺耳的樂章,為人徒增煩悶。蜻蜓在水麵上相互追趕,你來我往,好不熱鬨。河岸邊,一棵大樹上有夏鳥築了巢,一窩雛鳥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親鳥無數次將蟲子帶回窩裡,卻怎麼也喂不飽那麼多嘴。
幼鳥的鳴啼纖細而尖利,算不上好聽。即便如此,樹下的吟鵷依然投以羨慕的目光。哪怕並不是好聽的聲音,隻要能說出話來,不是自己的聲音也可以。對於過往的沉默,她感到一絲悲哀,尚且談不上悔恨。那段被禁錮在偏院當籠中雀的日子裡,她確乎是沒什麼話說,反正也沒人聽。她不像聆鵷那樣,一個人無聊時偶爾會自言自語。她總是有些……奇怪,擔心遭人嘲笑。可話說回來,也從來沒誰嘲笑過妹妹。很多事就是這樣,雖然看彆人做沒什麼,但要讓自己去做,便覺得不好意思了。
“鶯月君還與你聯絡過麼?”
汲水的忱星直起腰,突然轉頭問她。說來忱星大多數時候也都在沉默,很少與她搭話,倒是沒有出現她這樣的情況呢。葉吟鵷搖搖頭,表示這段時間不再與鶯月君有所接觸。自從上一次彆離,她幾乎沒有出現在自己的夢境裡,意識中了。或許她剛擁有嶄新的實體,正沉浸在快樂之中吧。何況六道無常本就是這樣忙忙碌碌,她也一定有自己的任務,利用現世的身軀說不定更加便捷。
忱星也不再說話了。上次與鶯月君見麵,她從那位走無常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有趣的事。比如,她這樣獨來獨往的人之所以不那麼排斥這小啞巴,是因為吟鵷的前世與她心臟曾經的主人有所瓜葛。對忱星而言,這聽上去是有些荒唐,但也算不上可笑,畢竟這的確是個合理的解釋——荒唐且合理。
想起前世……她又會聯想起上次在湖邊遇到的小鬼。就是那家夥,害得吟鵷有好一陣子不敢接近水源,連井邊都不敢多待一陣。忱星活了這樣久,也很少見到那般刁蠻無禮的孩子。但她能從那個孩子的眼神裡知道,他就屬於那種生性頑劣,打娘胎裡就一肚子壞水的小惡霸。擁有這樣眼神的孩子,骨子裡都是壞的,後天怎麼也無法矯正。與那孩子相似的小魔頭,她確乎是見過幾個,多半父母雙亡,甚至為他們而死。對於親人的離世,他們也很難擁有正常孩童該有的悲愴。這種失去至親的沉痛是他們難以理解的事,受限於他們的腦袋、心臟、靈魂。何況,他們對親情本身的理解就從來不夠透徹,或者說……有他們自己的一套理解。在這樣的理解體係中,感情是微不足道的。
吟鵷喝了幾口忱星遞來的水,又將水囊放下。她盯著一個方向好一會兒了,因為她之前覺得那像是幾隻蝴蝶。不過到了現在,那些鮮紅的蝴蝶都在草叢間一動不動,她疑心那不是蝴蝶,而是花兒。會是什麼花兒呢?像蝴蝶的花有很多,自己的後院就種了不少。不過那地方疏於打理,僅憑自己半吊子的照顧,還是讓野花占據了半壁江山。但那也沒有關係,野花兒也是好看的、芬芳的。
她將水囊還給忱星,指向那裡,又指了指自己。
“你要去那邊玩嗎?”忱星隨意地掃了一眼,“那便去吧。時間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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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鵷知道,她所說的時間是指鶯月君的囑托。鶯月君說過,要讓忱星特彆留意自己的親人。不過除此之外,她並沒有提供更多有效的信息,相當於她們一直是在隨意亂走的。出於忱星個人的安排,她有在注意偶人的動向,但最近這一帶都很太平。吟鵷也知道,心急沒什麼用,老老實實等鶯月君更多的情報才是。忱星之前隨口問她,大約就是在想這件事了。看樣子,忱星並不打算隨自己過去。也無妨,距離上次落水後,是有一段時間自己不敢單獨行動,但現在她基本克服了這道心理障礙。不論如何,不能再給忱星添更多麻煩。這麼長時間她願意照顧自己,早已經超出原本她預設的情麵了。
吟鵷朝著“紅色的蝴蝶”走去,到了跟前兒,才發現那是鳳仙花。她有些驚訝,因為印象裡,這花兒要再晚一個月才開……至少到盛夏了吧?可能這裡很熱,它們才提前開放的,開得也不多。這一叢花兒裡,還有很多花骨朵都沒生出來。她知道,家裡很多丫鬟會摘鳳仙花去賣。她們說,鳳仙花搗碎加了明礬,將指頭包起來,就能給指甲染色,可漂亮了。但丫鬟們不做,因為她們是要乾活的。家裡的長輩也沒人做過——大家都有工作,蔻丹留不了太久,何況單是包手指就要很長時間。她沒什麼興趣,理由很簡單:她不喜歡紅色。這些豔麗的花,總令她想起那日複一日掠過蒼穹的夢中之鳥。
雖然她從未做過指甲,但到了現在,情況便有些不同。如今,她竟為此感到十分在意。看著這些花兒,仿佛就回到了庭院中,回到了被家裡人團團圍住,眾星捧月的時候。
她想再多采些了。這些花兒固然是鮮紅的,卻不足以觸動她心中敏感的地方。大約是凜天師的安神之法頗有成效,或是她自己一定程度上已經克服了心結。她站起身四處看了看,果不其然,不遠處還有零星的幾朵鳳仙花。她一路摘下去,手裡攥了好多,手心都染了色。但她一點兒也不覺得累,隻覺得有趣極了。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鳳仙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