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孔令北確實沒騙他們,他們真的見到了卯月君。
她坐在一處庭院裡,連帶屋子,不知是租來的還是熟人借的。秋風習習,將她的長發時不時微微撩起。她穿著的還是先前那身長裙,臂上掛著一段披帛,是暖色的薄紗羅。坐在石製的桌邊,雙手靜靜地擺在膝上,目光恬靜而悠遠。
進入庭院的時候,謝轍特意悄悄地多打量了一陣卯月君的臉龐。她的臉上乾乾淨淨,上了輕薄的妝,一點也看不出來曾經……血肉模糊的樣子。六道無常的軀體有著強大的自愈能力,這是閻羅魔所賦予他們的特權。
他和寒觴都覺得,比起之前,卯月君還是有些不太一樣。倒不是說愈合的頭顱有什麼異常的地方,而是說……她那種溫和的笑容消失了。倒不是說她完全不笑。在見到幾人時,她還是站起身,輕輕向後活動臂膀,整理披帛,起身迎接他們。但那種笑隻像是勉強扯出來,很大程度停留在禮儀之上。
的確……她是最直接地經曆同僚“叛變”的人了。
卯月君請各位入座。孔令北將那不完整的肋骨放在石桌上,指向寒觴,說是他們幾人找到的。卯月君微微點頭,笑意不減。那笑容實在有些勉強,她為了營造那種平和的氣氛不得不這麼做,這便是她的個人原則了。
“既是故友,客套話便不必多說,我們還是直奔主題罷。想來,你們也應該從百骸主那裡……得知了如月君的遭遇。”
“嗯。我們剛踏入故土時,就有妖怪為百骸主報信。原本這件事,是該避開我們說的,但當時情況緊急,加之百骸主對我們十分信任,就沒有特意延後。於是,我們也知道了這件令人意外的事……”
“謝公子,是打算與友人一並參與這件事麼?”卯月君問道。
謝轍看著她的眼睛。卯月君的雙眸一直清澈明亮,不曾蒙上任何陰霾。就連鶯月君與如月君的事,也沒能刺激到她的神經。這些事對她最大的影響,也僅僅停留在情緒的層麵。謝轍在這目光裡尋覓了半天,沒有找出同她的語氣匹配的熱切。
她大概也並不指望他們幫忙。
“我誠然是想幫忙的。”謝轍老實地說,“這大概……是債多了不愁吧,哈哈哈。我們身上背負著許多事,沒有一件是不重要的。我們原本要尋葉姑娘的下落,要尋溫酒的真相,但這一切都被天下大義所壓。雖然不是說,我們不去斬除十惡,就不會繼續我們的‘兒女情長’。但不論大事小事,沒有一件,是我們有頭緒的。”
寒觴點點頭,補充道:“隻能說,我們所做的一切都隻能是順帶。若是發現了如月君的殘骸,或是鶯月君的什麼證據,再甚至——能追溯到瘟疫、追溯到偶人的情報,我們都會在第一時間設法與六道無常聯絡。不過話說回來……我想,我與謝公子的主次並不相同。”
謝轍也沒有埋怨什麼,他隻是說:“我知道。”
問螢與皎沫對視一眼,兩個姑娘都沒再說話。她們其實很清楚,對於寒觴來說,十惡禍世固然不是好事,但最要緊的還是溫酒。隻不過,溫酒的抉擇與十惡產生交集,他才來管這些事。問螢與他一樣,甚至比他兄長還“自私”些。他們當然知道,若要讓壞人得了勢,這天下定會大亂。但他們也都清楚,僅憑個人的力量改變不了什麼,不如先顧好自己。何況他們過去的經曆都給他們留下了一個深刻的教訓……
同情彆人,誰來同情你自己啊?
顧好自己吧!每個人都顧好自己,這世道才能安穩些。至於那些惡劣的妖怪,自會有六道無常來處理。隻是走無常們也不能憑一己之力改變什麼,他們也會向人、妖怪,甚至動物尋求幫助。而現在的情況,就是六道無常找上了他們。
第(1/3)頁
第(2/3)頁
“說到底,幫不幫,選擇權都在你們……”皎沫用隻有身邊的問螢能聽清的音量說,“不論你們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都會幫你們。我能做的有限,說不定有些時候,也愛莫能助。”
問螢用大家剛好能聽到的音量道:“我都聽兄長的。對於溫酒……我誠然感到惋惜。但我活在世上,能惦記的人除了奶奶,血脈相連的也僅剩兄長一人。我不可能拋下這一切,不管不顧地去追溫酒的足跡,到頭來將大家推進泥潭裡。我也隻是……想弄清為什麼罷了。現在的我,依然選擇相信他是無辜的,但倘若真正證實了他的罪惡——我也絕不會心軟。”
寒觴發出不易察覺的歎息。問螢能說出這番話是好的,但這並不妨礙這些字句反複刺激他敏感的神經。這些年來,他背負的自然比問螢更多,當然這樣不代表問螢的掛念都是不值錢的。它們很值錢,太值錢了,正因如此,就算放棄思考自己的情緒,他也要為妹妹,與溫酒的親奶奶查明這一切。
卯月君點了點頭,對他們說:“你們的事,我們相互間都告知了同僚,希望誰能幫到你們。實際上,有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幾人打起精神。
“水無君見到了葉家的姑娘……兩人重逢,聆鵷姑娘的心願得以實現。”
“真的嗎?!”
寒觴激動地站了起來,另外兩位姑娘也跟著一起高興。謝轍倒是坐在那裡,半天沒有動彈。他當然高興,這條消息難道不值得鼓掌、慶祝,恨不得昭示天下嗎?何況既然是卯月君說的話,那一定不假了。巨大的喜悅衝擊他乾涸的心靈,他真實地為葉家的姑娘感到龐大得形容不出的喜悅。這種心情,令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畢竟長這麼大,他似乎還從未因他人的事感到如此強烈的情緒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