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尹歸鴻看著他,眼裡甚至連疲憊也不屑於表露。他竟笑了一下,卻因恢複了肉體凡身,嘴角裂開的痕跡使他一陣刺痛。那道傷疤大約永遠也無法恢複,但他已不在意。
“說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顯得你很尊重我,是嗎?”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如蛇的嘶鳴。
“你本該平凡地度過一生。”
尹歸鴻又想笑了,但他懶得開口。而就在此時,朽月君的身影穿透了一旁火焰的屏障,安然無恙出現在幾人麵前。他們各自都攥緊了手中的兵器,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妖怪有著十足的警覺。但他隻是無所事事地漫步到神無君附近,雙手抱著臂說:
“就這樣輕易地對彆人的人生指指點點,可不像你的作風啊,陰陽往澗。”
“用力量和語言蠱惑人心,唆使彆人走上不該走的路,倒很有你的作風,紅玄長夜。”
“你又憑什麼覺得,若我未曾出現,他就不會走上複仇的路了?”朽月君微歪過頭說,“若是那樣,他恐怕窮其一生也無法與你為敵。你不覺得很不公平麼?我隻是借給他了一些力量,好讓他能出現在你的眼前——說出他的訴求。我相信你不會不知道,在你清洗了左衽門,走著行俠之路的這些年來,又有多少人在無辜的地方默默死去。啊,這是必要的,也是沒辦法的,對吧?你也一定這麼覺得。當然了,我沒有反駁你的意思。隻是我在想,將這樣真切的血淋淋的例子擺在你麵前的話,沒有心的你是否能稍微有所觸動呢?”
神無君並未被他的語言激怒。他隻是麵無表情地說:“那真是遺憾。即便你做到這個份上,我仍不覺得這值得什麼探討。沒有誰生來該被複仇的使命綁架。”
沉默不語的尹歸鴻終於再度開口。他的力氣不剩太多,但此時,他很樂意將此拿出來與這兩位他都不怎麼喜歡的六道無常辯論一番。
“所以,我的家人就活該被殺,我就該放下這些獨自苟活?你當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神無君微張了口,本想說些什麼的。他想到了很多,很多人和很多人的故事,包括自己。什麼有心無心的……當他還是人類的時候,就沒有對與自己有仇的左衽門動手。但那是什麼原因呢?他自己也忘記了。隻是直到今日,左衽門為了“行事方便”也已被他緩慢滲透,甚至可以說掌握了最高的執行權。但這是為了爹娘,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蒼生,誰知道呢。這一切,自己好像也沒什麼話語權,他便懶得說了。說話很累,解釋很累,比打架還累。
朽月君走到尹歸鴻麵前,蹲下身,一手與他同攏在燼滅牙的刀柄上。
“我知道的——你的矛盾,你的猶豫,你的掙紮,所以才選中了你。你的養父,那個救了你的年邁的老獵人,不讓你打探消息,也正是想讓你‘度過平凡的一生’呢,但他也不曾明明白白地對你說出口,他清楚你若是知道了,便永遠不可能善罷甘休。但如此一來,你便更不能讓自己對一切視而不見,仿佛這樣就對不起他的隱瞞。你被世俗教化了,不過,神無君可沒有——他向來是特立獨行的不是嗎?”說罷,他又站起身,將目光投向神無君,手中還與尹歸鴻一同握著刀柄。
“那麼,你又與無庸藍有何區彆?”
他另一隻手抓到了風雲斬的劍柄上,再看向謝轍。
“你又與尹歸鴻有何區彆?”
你們與惡使有何區彆?
“強詞奪理!”問螢怒氣衝衝地說。
“任何人,都有成為惡使的可能。隻是看你人性中的惡,是否能在恰當的時機萌芽,又在恰當的時機凋亡、腐敗、發酵。誰都可以當善人,誰也都可以當惡人。與生俱來的,隻有人類活下去的本能。雖然渺小,但掙紮起來的樣子也很努力,不是嗎?我自被賦予人形的很早之前,就開始喜歡這精彩紛呈的人世間了。”
第(1/3)頁
第(2/3)頁
說罷,他從尹歸鴻手中彆下風雲斬,猛地丟向謝轍的方向。他沒料到,急忙抬手去接,好在不至於眼花抓到劍刃上。
是對家人的愛與責任讓你走到如今這般田地,讓你成了妖怪,成了惡人。
這句話是應該說出來的嗎?
但不論如何,朽月君和神無君都沒有說出口。
一個不想,一個不能。
“我在與他戰鬥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不屬於他的意誌。”神無君看向朽月君說,“我不是說邪神的意誌,而是……本該消失的死者。這些年來,我本當記不清他的刀法了,但在他的身上重新得以展現時,我卻立刻意識到,他被另外的思緒占據了身軀。”
“哎呀,這可真是太精彩了。怎麼會有前世的記憶不曾消亡的事呢?還是說你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仇恨太過深刻,即使到了這一世也不願意放過你呢?”
“不論再怎麼複現原本的記憶,死人就是死人,誰也不例外。”
“唉,無心之人可真無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