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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涼月君這裡,他們大約知道了一些事。有關霏雲軒的事。
霏雲軒一直叫做霏雲軒,其功能也從未變過。主人家從幾百年前起,就是姓樂正的。
最開始,祖輩的某一位樂正氏,是歲暮朧師·極月君的友人。所謂高山流水知音難覓,大概說的就是這兩人的關係。對走無常的同僚們而言,極月君廣交朋友,但唯獨隻對動物朋友們交付真心,鮮少有人能讓他許下世代為友的承諾。像走無常這種擁有無儘壽命的存在,與一部分人類建立數輩的聯係,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按照極月君的說法,那位樂正氏是一位傳統意義上的正人君子,而不被禮教束縛。他白手起家,組建了自己的戲班子。成員都是他在遊蕩的路上吸納的,各有故事。最初陪他“浪跡天涯”的五位弟子,得到“宮、商、角、徵、羽”的稱號,這個習慣流傳至今。作為樂正氏的朋友,不論他們的戲班子走到哪兒,極月君都能找到。
漂泊一生,樂正氏也瀟灑夠了。他最後的心願,就是置一塊地皮,蓋一棟屬於自己的戲樓。這就是如今的霏雲軒了。
他年輕時從極月君的手裡得到法器,正是那纏絲瑪瑙所雕琢的塤。極月君的標準很奇怪:能夠吹響,卻不會將它吹響的人。
這位樂正氏就是這樣的人。更難得的是,他的子孫後代,也是。
繼承塤的樂正氏的後人,符合條件的自然是有男有女,但無一例外保留樂正的姓氏。他們的祖輩甚至說出“若我再無後人,或再無能得極月君賞識者,就將它托付給更值得的人”這樣的話。實際上極月君並未對樂正氏的選人有過乾涉,這也是規則所不允許的。不論由誰來繼承,不論算不算得上“賞識”,他都隻是默默伴著家族左右,保持屬於朋友的距離。他總是遠遠看著,時不時上門造訪,隻聊歌舞戲樂,毋談國事。
朝政更迭,又發生了許多事。到了雲霏姥爺的手裡,他略過了幾個被他認為“不成器”的子女,選擇了從小帶大的外孫女。而不成器的標準委實有些苛刻。那些舅舅、姨姨,隻是並未走上從藝的道路。時代在變化,但不論在什麼時候,戲子的社會地位總是尷尬的。為了錢、名譽,或者更簡單的,為了生活,子女們各奔東西。
雲霏的母親本是有好底子的,但身體差,走得早,這也是為什麼她由姥爺帶大的原因。而她的父親,一開始就不被姥爺看好。他們也確乎在喪妻後,不加收斂地表達對於戲樓這一不動產的掛念——還有那不算秘密的傳家寶。他們並不知道法器的真正價值,也並不具備發揮與利用其能力的資質。事實上,可能樂正氏往上幾代人也不再具備了。
姥爺的確有一雙火眼金睛。幼年起,雲霏對各項器樂的精通超過凡人的設想。在她成年之時,姥爺特意將她的名字改為樓名,相當於將戲樓作為生辰禮物,贈予下一代的傳人。戲劇性的是,大概是過於歡喜,也大概是氣數將儘,在雲霏生辰當晚,姥爺永久地閉上眼睛。
於是世上再無雲霏的至親。其他人呢,早就受夠了老頭古怪的脾氣,誰也不曾留下,隻在雲霏的生辰宴上露麵都算客氣——畢竟霏雲軒也算遠近聞名的戲樓,出場沾點光,也算給臉上貼金,吃飽走人都是後話。大概是受了不小的打擊,新主人決定閉樓出行,雲遊四方。
等她再回來的時候,身邊便多了如今的五位弟子,戲班子也很快重建。這之中有不少一直留著,等待她回來的舊人;也有不少聞名而來,拜師學藝的新人;更有出身落魄,卻有一技之長,請求收留的可憐人。
十年後複出的第一場演出聞名全城,一度掀起人們對於追求傳統曲藝複興的熱潮。
現實總是殘酷的。同年,坐落於千華巷的緋夜灣正式開業。之後的事……
“緋夜灣也經營十來年了吧?”莫惟明回想著,“也就是說,樓主十六歲便獨身出行,歸來時已二十過半。她今年也三十幾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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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惠用手肘拱了拱他的腰窩:“誰讓你掰扯人家年齡了?”
“他自己說的……而且,”莫惟明側目道,“這些事,是能說給我們外人聽的嗎?”
“有何不能?何況這些事,曜州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算不上什麼秘密。再者說,你們是極月君引薦而來,我自然是很相信你們的。”
“說到這兒……我倒是有些好奇。按理來說,坐鎮霏雲軒的,不應該是極月君嗎?為何現在守在這兒的,是涼月君你呢?”
麵對梧惠毫不避諱的提問,涼月君隻是聳了聳肩。一旁的角笑著說:
“就知道您會好奇這件事。極月君出於不明原因離開霏雲軒,這件事,連涼月君也沒得到太多解釋,單是承接了法器的監察任務罷了。關於這位無常,我們也知之甚少。莫先生說的不錯,我們樓主早就過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自然沒有子嗣,但應當不止是樂正氏傳人的問題……若僅是如此,不足以構成極月君不辭而彆的理由。”
涼月君又道:“其實雖是樂正氏的門麵,一路追溯上去,早有數次選擇沒有血緣的人繼承法器的情況。養子,或指認的弟子,都有可能成為星徒。憑此確實不太可能。”
他說話時,梧惠看向他,但又會因為那些詭異的燒傷而彆開視線。她望向他懷裡那隻名為凍凍的大老貓,它已經睡著了,並發出呼嚕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