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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九方澤緩緩睜開眼睛。
略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水無君算得上關切的目光。她沒有戴麵紗,但九方澤早就習以為常,對那醒目的傷疤見怪不怪。反倒是旁邊的麵孔有點陌生,讓原本趴在桌麵兒的九方澤警覺扭過身,險些條件反射地發出攻擊。
那個男人靈活地向後一閃。也幸好,九方澤在完全伸出手前就反應過來。他想起,自己確實是見過他的,隻是接觸很少。
“真是稱職的保鏢啊。”那個男人伸出手,“幸會。水無君應當與您打過招呼,我便是蝕光的掌櫃。您熟悉的應該是另一個身份——天璣卿·施無棄。”
九方澤仍有些警覺地看著他。但他終歸是站起身,椅子被撞得向後挪動一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一手揉了揉困倦的眼,另一隻手還算友好地與來者相握。
“我說的人給你帶來了。”水無君說,“你呢?夜裡,可曾有什麼收獲?”
話雖這麼說,她卻也能從九方澤哀愁的眼神看出,他一無所獲。他疲倦撐著桌子,略微佝僂的身體怎麼也直不起來。手邊是半個香壇,積攢的香灰裡,不到一寸的香埋在裡麵,裸露在外的部分已經燃儘。
接著,九方澤搖了搖頭。
“我找不到她。到處都找不到——按理說,我們在同一時間接觸了香才對。但我就是沒能見到她,也沒有見到任何人。”
“這個時段,曜州應該確實沒什麼人用香。”施無棄說,“會不會是那孩子刻意躲著你?她在夢裡,想要自在地玩一陣,所以你找不到她。”
“但願吧……水無君倒是做好了我找不到的準備,在我入夢前,就說要聯係你來。”
“是了,還有我一位可靠的朋友。相信她在夢境方麵一定能幫到你們。”
“我聽水無君說,可能會有兩人來。她在哪兒?”
“借了你們一間空房,冥想。”施無棄說,“對接下來的工作有好處。需要的時候,我馬上就能喚她過來。您今天是趕巧了,她恰好在我們蝕光。雖然她也說……是從你們這兒察覺到什麼端倪。還麻煩您告訴我,你是在什麼時候發現大小姐是這般狀態的?”
“大約下午四點。一上午,我都在處理家裡其餘的瑣事。最主要的,是給老夫人彙報情況。但她沒有什麼新的指示,僅是在確定大小姐仍然活著以後,讓我儘力喚醒她。”
說著,水無君領著他們站到虞穎的床邊。他的視線始終釘在大小姐的身上。
虞穎鬆鬆垮垮地墜在鎖鏈之間,像沒有生氣的木偶。
水無君則時不時看向屋裡的第三個人——若不算大小姐在內的話。施無棄在九方澤醒來以前,視線就已經將屋子打量了幾輪。腳下的線香散落一地,都燒了一半。看上去,明顯是被人扔到地上,慌忙踩滅的。
屋裡到處是不完整的、灰白的腳印。看得出這麼做的人也曾心急如焚,團團亂轉。
“太晚了。”看過虞穎的施無棄說,“過量的迷寐香本就會使人陷入深睡。何況虞小姐長期頻繁地使用它,其影響已不可根除。”
“我已經把所有的香都處理了。這些到底是哪兒來的?”
九方澤終於從沉痛中抽身,展現出些許本該名為悲憤的情緒——但在他身上無法體現得那麼明顯。看得出,他仍處於理性的控製下。這種理性在這種時候,反而顯得有些殘酷。
“現在該怎麼辦?”水無君問他。
施無棄搖了搖頭,搓了一把慘白的香灰。他環顧室內,看向那些沒來得及清理的、早已氧化成黑褐色的血斑,又看向了床上那完好無損的孩子。
“先把她放下來了。束縛已經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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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無君聞言在空中收手,黑色的鎖鏈嘩啦啦地抽離,歸於虛無。從不到三尺的距離跌到床麵,虞穎發出一聲悶響,但一動不動。她膚色蒼白,雙目緊閉,算不上痛苦,也算不上安詳。胸前微弱到幾乎不可見的起伏,勉強證明她還活著的事實。
“初聽水無君說她的狀況時,我已察覺到一種可能。我先告訴你吧——迷寐香的原理。你應知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七魄主導人的軀殼。迷寐香,就像是一種引路的燈,將七魄引至人體之外,僅留魂於身軀保人不死。根據對成分進行微調,一定範圍內,同一時刻使用香的人們的七魄,會相聚在同一場夢境之中。”
“所以?你是說,她的七魄是回不來了嗎?”九方澤的語氣不那麼穩定。
“不。在香熄滅以後,人的七魄會漸漸與夢境切斷聯係,回歸睡眠的狀態,或是醒來。隻有命魂在身,即使是注射為人體提供必要的養料,也無法吸收——也就是說身體很快會迎來腐化的結局。就目前對小姐氣色的觀察,情況尚未糟糕的這個地步。我想隻有一種可能,也是一種理論上的、以往從未發生過的可能……”
水無君微張開口,像是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她七魄中的一縷遺落在夢境之中。”
“怎麼可能……”九方澤握緊了手,“我在發現以後,明明第一時間就打開門窗,拆了所有堵塞的障礙。房間一直是通風的狀態,怎麼還——”
“其實剛才,天璣卿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水無君微歎一聲,“虞小姐受香的影響,比我們以為的更久、更深。恐怕香的成分已經沉積在她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