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說著,聲音變得沙啞,就像她的師父一樣。
羽的手無力地拉著梧惠,她連忙牽住,跟著她走向自己的房間。一進門,羽就把門鎖上了,然後轉身躺在榻上,望向天花板,一動不動。
梧惠坐在她的床邊陪著她。梧惠心裡暗想,這可是羽自己帶她來的,回頭角要是找她對峙,可不能把責任都算在自己頭上……
她小心地問羽:“那個,我們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羽不點頭,也不搖頭。她隻是用細如蚊蠅的聲音說:
“不用聽。我都知道。”
“對不起……”
“你沒有做錯什麼。錯的是我才對。”她呆呆地說,“我早知道,會有人受到傷害。但是,就像他們說的——我太年輕了吧。等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我才會感到難過。我是不是很糟糕?是不是不配成為什麼人的朋友?”
“沒有這回事。”梧惠說,“這是……人之常情。”
“可是,”羽又說,“如果我說……”
然後,她的話戛然而止。她的嘴還張著,卻不知道想說什麼。要不是她的眼睛還時不時眨一下,梧惠真以為她要死了。
她就像一條上岸了,卻沒有活力的魚。並不掙紮,隻是無助地瞪大眼睛,嘴巴微弱地開合。也像是一隻瀕死的雛鳥,從高高的巢穴中下落。不再有力氣叫喊,卻仍不甘地張著喙。
終於,她的眼角有淚水劃過。
梧惠伸出手,想幫她擦拭,羽卻伸手攔住她,任由眼淚潺潺滴落。
哭一會兒也好。梧惠暗想。說不定這麼久以來,她都不曾真正哭過。
“我要說很不好聽的話,你會怪我嗎?”
“想說什麼都是你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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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這樣講,梧惠已隱隱猜到了什麼。
“我想說——我不願意再和她做朋友了。我對不起她。但是,不僅僅是把她害成這樣的事……我完全可以把責任都推到師父和同門身上。可我不想,他們本來就替我背負了很多。這麼做,太沒良心了。”
“……但他們也沒有征求過你的意見。一切都是他們擅自這麼做的。就算你真的去責備他們,他們也不會怪你。我想。”
“我已經責備過了,”羽用哭腔說,“我覺得我好沒良心。不僅沒良心,還不講義氣。”
“義氣這種事……本身發生在你和虞穎小姐身上的事,就不正常。所以也不該用正常的標準評判。”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羽終於搖起了頭,“她、她太可怕了……我以為她隻是個普通的小孩,像我一樣。我以為,她本該是有血有肉的——我能同情的、能感到對不起的,應該是普通的人類才對。可那太奇怪了!到底是什麼啊,一般人,明明已經死了才對……”
她的視線從天花板上,挪到了梧惠的臉上。她在觀察梧惠的反應。她迫切地需要知道,自己對異常之人的態度,是否是正確或者合理的。她很害怕。
梧惠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有點恍惚。對啊,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不是嗎?
“……非要說的話,我可以理解你。”她措辭謹慎,“因為經曆了一些事,我的承受能力,應該是比你高一些。我能接受她的模樣,也會感到同情。你也是普通人,會因此害怕是正常的。換句話說,她在自己也沒有意識的情況下騙了你。”
“可她既沒有說過自己是怪物,也沒有說過自己是人類。”
“她自己也不知道吧。而且是人類的話——特殊說明才很奇怪。”
“我感覺自己好虛偽。我隻喜歡人類的她,把人類的她當作朋友……”
“你言重了。你能意識到這一點,就證明你不是虛偽的人。”梧惠感到一絲哀愁,“那我問你,雖然你無法接受她人類的皮囊下,是這種可怕的模樣——但你也確實因為她和你一起玩而快樂過吧?”
“當然……那些快樂,當然是真的。我也相信,她不會害我。我就是很害怕。是我們霏雲軒把她弄成這樣,到頭來,我還嫌棄她……我該怎麼辦?她會有人救她嗎?除了你我,大家究竟是怎麼想的?”
梧惠冷靜地分析起來。
“據我所知,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我說實話,沒有關係嗎?可能會刺激你。”
“我不怕了。”羽又搖頭,“我已經知道,沒什麼比無知更可怕的了。”
“那麼情況是這樣的。玉衡卿希望虞穎在保留身份的同時長眠不醒,並不在乎她處境如何;九方澤礙於家族要求,也不得不保全天權卿的身份,但至少希望她不那麼痛苦;水無君雖也希望她更好過些,但身負六道無常的使命,必須儘快將天權卿的身份與虞穎做切割。”
“其他人呢?您還知道嗎?”
“我不太清楚。但我猜……其他星徒呢,巴不得她出事,又怕她出事。因為一方麵,玉衡卿的手段確實將自己的實力廣而告之;另一方麵呢,天權卿的身份變動便成了所有人最為關注的重點。而且除了她,還有一些星徒,至今仍……”
天樞卿的身份,是一錘定音的事。眼下瑤光卿確認死亡,琉璃下落不明,新任瑤光卿將會是星徒們最關注的事——僅次於天權卿,或者更優先些。
“你呢?小惠姐姐。你怎麼想?”
梧惠哽住了。此前從未有人在乎她的觀念。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是星徒,不該摻和這些事的。可若有能力的話——我當然會想把虞穎從無儘的痛苦裡解救出來。”
羽輕輕閉上眼睛。最後的眼淚順著先前半乾的軌跡緩緩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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