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文急忙記下,卻也不知道老爺子為啥就盯上方田了。
這賬簿根本看不出什麼問題,如果出問題,戶部負責統計的吏目,早就說出來了。
這說明,賬簿彙聚到吏部,到統計完畢,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
可為什麼老爺子就看了那麼一眼,就讓都察院下去查了?這是隨機抽調?
以前老爺子也不這樣啊。
難道說,背後有高人指點?
傅友文越想越覺得可能性極大,唯有高人指點,老爺子才會突然變了性子。
可….
這人是誰?
又有誰,能有如此大能力,可以讓固執的老爺子都改變主意。
正在傅友文深思之際,朱元璋再次開口了。
“寧波衛在修建水寨是嗎?”
傅友文愣了愣:“啟奏陛下,確實如此。”
洪武年間,東南沿海有三種水師兵種,一種是隸屬於水師的衛所,一種是各地方內河水寨,還有一種則是鄉裡的民兵。
水寨是一種在近海內河的防禦工事,通常會在河堤海岸建造一處防禦城堡,專門負責阻擊近海敵人登陸
朱元璋冷冷的道:“讓都察院在分人去一趟寧波衛,給咱也好好查!”
傅友文拱手行禮:“微臣明白!”
朱元璋點頭:“成了,賬簿拿回去吧,咱不看了。”
這兩個地方賬簿上出現的問題,和老爹說的辦法,有些一致。
按照那老爹告訴雄英的說法,首位數字越大,出現的幾率越小,其餘賬簿似乎都符合這個規律,唯獨這兩地方的賬簿不符合。
至於其他的賬簿,朱元璋沒打算繼續看下去。
他要先試探一下,看看這兩地方究竟會不會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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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一則好消息傳到皇宮,是之前采用朱雄英的法子去解困蓉城,那法子成了。
一大早,朱雄英就帶著這好消息來告訴朱元璋。
“哈哈哈,好!好啊,雄英,不愧是你師尊,這法子真的管用!”
朱元璋聽完後大喜。
說完後,朱元璋有些正色道:“蓉城糧食危機是解了,這些妄想發國難財的商賈,雄英,你認我要怎麼處理。”
朱雄英此時心中也有些想法。
商人也好,貧民也罷,人總要分門彆類,但人心卻不能一概而論。
商人也有善,貧民也有惡!
壽州府的大糧商,大士紳們,在國家有難的時候,非但不出援手,還大發國難財。
他們就是利用法不責眾的行理,在對抗朝廷。
這無可厚非。
可蓉城那麼多百姓,在他們眼中,真的就這麼不值錢?
這些黑心商人,為了錢,真的什麼都敢乾!
“殺!”
朱雄英牙縫裡吐出一個字:“一定是有人起了這個頭,抓出起頭的商賈,將其罪惡昭告天下明正典型!”
“雖然法不責眾,但此風氣若滋長,日後不知多少人會效仿,不殺不足以正典型!”
朱元璋麵帶微笑:“沒了?”
朱雄英不解道:“啊這,爺爺,難道這還不妥嗎?”
在朱雄英看來,如此一來,完全可以起到威懾的作用,以正國法。
朱元璋看著朱懷,有些寵溺的說了聲“傻孩子”。
他眯著眼:“殺,是一定要殺的,但殺人,也要講究殺人的藝術!”
隨後臉色頓變,冷笑道:“這些賤商頭子,單單殺了幾個帶頭的,太便宜他們了。”
“殺一個也是殺,殺一群也是殺!蓉城這些商賈,不就是想利用法不責眾的心理,用來對抗朝廷嗎?可他們分明打錯了算盤!”
“這是國難!是大明每個百姓都該儘的義務和責任!他們太平年間大明賺大明子民的錢,在大明子民受災的時候,還要賺大明子民的錢,如此貪得無厭,朝廷若是服軟,如何能治天下!”
“如今蓉城危機解決,是時候清算了,咱要將他們罪行昭告天下,沒收其家產,妻女充教坊司為奴!”
“地方官府記錄在案,家中子孫世代不得參加科舉,不得務農,不得務工。”
朱元璋的表情略微猙獰:“嗬嗬,這些人不是貪得無厭嗎?不是以為朝廷會服軟嗎?咱就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咱們這個大明,對外不會屈服,對內也是一樣硬朗!”
“咱要把他們這些人的子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遠不得超生,世世代代操持賤業,連人都算不上!”
朱元璋態度很強硬。
不止對內,對外也是。
對外的強硬態度,後世更是給出那霸道的一句….不和親、不割地、不稱臣、不賠款,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此刻。
朱雄英麵皮抽了抽。
在他的思維內,隻要抓住帶頭的,明正典型,此事便算過去了。
但實在沒想到,在爺爺看來,自己居然處理的還是太輕了。
“是不是覺得咱處置的狠了?”朱元璋見朱雄英有些發愣,笑著問道。
朱雄英點頭:“這樣一來,會不會落人口舌?大明的文官們,會不會同意會不會在民間掀起輿論浪潮?”
朱元璋哈哈大笑:“雄英,你還是不了解大明子民啊!”
“倘若你見過百姓嗷嗷待哺,求助無門淒慘餓死,就會明白咱處理的,還是太輕了。”
“民心,要多出去看看,多出去聽聽,沒有人會同情這些為富不仁的商賈!”
“這是大明的現狀,現在是,未來一定也會是!”
朱元璋一邊說著,一邊手指敲打桌麵,正色道:“雄英,你這臭小子,給咱記住一個道理,咱大明朝廷和大明皇帝是要給天下人做主的,做皇帝,心必須狠!”
老爺子說到最後,那幾近實質的殺氣,幾乎毫不掩飾。
很快。
有錦衣衛帶著他的命令下去了,去蓉城,去處置那些發國難財的商人。
又一刻鐘後。
朱雄英離開了,而朱元璋還在處理政務,就聽到毛驤前來彙報,楚王就在門外候著。
“楚王在門外?”
朱元璋微微皺眉:“他不是被李景隆押進大牢了?怎麼跑出來了?”
“而且那大牢距離咱這,有一段距離,他怎麼跑過來的,沒人阻止?”
話音落下。
毛驤低頭。
這事,身為錦衣衛使的他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有點不敢說出來。
事情很簡單。
楚王及其家眷是被押入大牢了,但老爺子極重親情的事情,遠近皆知。
那楚王用口舌功夫,說老爺子不敢動殺手的以後我回來要你們好看之類,一陣威脅,說服許多獄卒把他放了出來,並且一路帶到奉天殿前。
這事若說出來,恐怕會有很多無辜之人死去。
毛驤躊躇。
也沒躊躇太久,畢竟眼前可是老爺子。
他歎了口氣,打算如實說出真相。
自己人言輕微,護不住那些獄卒的。
正當毛驤準備開口時,朱元璋卻是若有所思看著他,而後率先道:“先把楚王這逆子,給咱帶進來。”
毛驤聞言,連忙領命離開。
很快。
楚王朱楨被帶到朱元璋和朱雄英麵前。
他穿著囚服,但沒有受刑,也沒人敢對老爺子的子嗣處刑。
“爹,爹!!!”
朱楨一見到朱元璋,眼眸濕潤,嘴唇顫抖:“爹,我錯了,我不該在應天府為所欲為的,我錯了,我真錯了。”
“您老,還請您老不要把我流放嶺南啊,您知道的,兒子身子骨不好,去了嶺南怕是沒命活了。”
“估計不出三個月,都得死在那裡,還請爹您收回成命!”
朱楨說的如泣如訴。
他身子骨不好嗎?能把仗打的漂漂亮亮,怎麼可能不好!
而且沒見父皇,是叫尋常百姓家的稱呼,爹,老爹!
這樣說,不過是勾起老爺子心中的那抹親情。
他知道了,他一直都知道,老爺子對親人很好。
特彆是自己兒子,哪怕犯了大事,也可以從輕處理。
朱楨正是抓住這一點,所以從武昌到應天府後,儘管底下人勸告他收斂點,但朱楨依舊不以為意。
他斷定了,老爺子不會對自己咋樣!
頂多喊他過去說幾句。
記憶裡的老爺子,也是這樣的性子。
可….
可為何啊!!
為何這一次,老爺子變了!
之前犯事的老八,也沒多大事,為何輪到自己,卻有如此恐怖的懲罰。
讓他去嶺南,這不就是另類的死刑?
老爺子,何時對家人那麼狠啊?
朱楨不斷的落著淚,看起來可憐至極。
朱元璋知道這小子乾的多少糊塗事,可看到這眼淚還是心軟了。
不過….
心軟歸心軟,這處決是不能撤下來的。
畢竟,這可是咱老爹的主意!
是祖宗的決定!
“噠….”
朱元璋從位置上站起來,徐徐走到朱楨麵前。
“爹….”
朱楨哭著,抱住朱元璋大腿。
朱元璋看在眼裡,怒道:“還知道咱是你爹?早特麼乾嘛去了?”
“砰!”
說話間,朱元璋把朱楨踹了出去。
朱楨被踹到撞了柱子,一臉不敢置信,老爺子竟敢打兒子了?
他以前沒見過老爺子的,老爺子怎麼會變成如此?
是啊~
他怎麼會知道呢,這壓根不是老爺子對他的處罰,而是爺爺朱長夜。
血親輩大一級壓死人,更彆提朱元璋這種重孝的。
朱元璋走到他麵前,又踹一腳,繼續怒道:“咱每年過節,讓你們一起來吃團圓飯,特麼的總會讓伱們背家法,守家法,你個逆子守到哪裡去了?”
“家法有讓你強占民女?有讓你強占土地?還有讓你兒子撞死了人逃跑嗎?”
“砰砰砰!”
一邊說話,一邊一腳接著一腳。
狠狠揣著這個逆子。
半晌。
或許是累了,又或許楚王被踹到說不出話,朱元璋這才停了下來。
“把他帶回去,彆三日後出發去嶺南,明天就去!”
朱元璋憤怒著吩咐道。
毛驤火速領命,帶著半死不活的楚王離開。
他暗自心驚,啥時候皇爺敢對家人如此沉重出手,莫不是性子變了?還是說….是那位天雲觀觀主?
毛驤若有所思。
這段時間,毛驤也有查那觀主,查不出來什麼。
雖然天雲觀觀主和皇爺沒接觸,可他直覺認為,這就是因為天雲觀觀主的影響。才導致皇爺對楚王判決重刑。
這天雲觀觀主,究竟何許人也?
能動搖老爺子的意誌。
莫不是太上皇?可….真會是他嗎?
毛驤不太相信。
以他查的證據,以及皇爺種種表態,是指向了太上皇朱世珍,可太上皇若活到現在,已經是百歲出頭的年齡啊,這怎麼可能?
整個大明,都還沒發現百歲高齡人呢!
.
…….….….….….
三日後。
大清早。
朱雄英已經是在皇城外的大街上,找著朱長夜了。
朱長夜今日特地離開天雲觀,除了總待天雲觀很悶之外,還有一層原因。
今早林香花的事情,很是觸動他。
林香花事跡隻是應天府一角,放眼整個諾大應天府,還有多少類似林香花的慘劇?
朱長夜想改變下這現狀。
當然,
他不是聖人,隻是想力所能及的,去幫助一些人。
朱長夜打算,先開家類似後世的福利院,專門收養那些無家可歸,以及沒爹沒娘的流浪兒。
這世界太多慘劇,他幫不了多少,隻想著力所能及幫一些是一些。
這會出來,
就是來看看,天雲觀附近流浪兒多不多。
朱長夜背著雙手行走,令周圍行人感覺頗有仙風道骨之感,不由自主,都下意識與朱長夜拉開距離。
朱長夜對此,並不在意。
世人做世人的,他做他的。
互不乾擾,挺好。
“師尊,那邊有燈謎,要不咱們猜個燈謎再走?”
朱雄英眼眸閃爍,有著期待。
“咦,燈謎!”
這時,朱長夜身後響起一道俏皮聲,是朱瑤。
而後朱瑤爬到了朱長夜身上,頭就靠在朱長夜肩膀上:“師尊,猜猜燈謎怎麼樣?瑤瑤想看?”
這小丫頭啊,一開始還是有點怕朱長夜,可最近越來越放肆咯。
今天還好,昨天還敢扯朱長夜的胡子。
可調皮搗蛋了。
“燈謎啊。”
朱長夜眼眸閃爍,停在原地。
手上動作倒是不閒,怕朱瑤摔倒,是抓緊了她兩隻小腳,讓她可以緊緊被自己背著。
“好,咱們過去看看。”
以前在朱家村,有時候過年五鄰六舍聚在一起,人多起來也會弄些燈謎。
放點小錢拜拜啊,就當是慶賀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