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睡不著?”
馬皇後忍不住問道。
床榻上,朱元璋眸子裡惆悵萬千:“是啊,妹子,咱睡不著。”
“你說老二他咋就想不通暢?以咱與他的關係,他想要什麼咱不給?雖然那病咱沒法解決,但這不是有老爹麼。”
“老爹在那病指定能解決,而且還能讓他生龍活虎,比正常人還正常人,可他偏偏….還是要去尋死。”
“真的,這….至於嗎。”
朱元璋歎息一聲。
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心頭,怎麼也想不通暢。
那可是他兄弟,親兄弟啊!
打小就穿開襠褲一起長大,那段童年時光兩人玩的最好。
能好好活著,非要尋死。
這失去兄弟的感覺,不比他當初死了個太孫的感受好多少。
而最令讓朱元璋無奈的是,傍晚他去看老二的屍首,老二就靜靜的躺在棺材裡,麵帶笑容。
老二是笑著離去,笑著離去的….
“二哥那人….哎,重八,他呀,早年經曆的打擊太大了。”
“在外處處碰壁,若不是碰到他夫人,有了一個養家活下去的目標,隻怕是都活不到現在。”
馬皇後撫順著朱元璋心口,她似乎能理解老二的想法,繼續解釋道:“當年,你帶淮西那幫子兄弟北伐,沒人看好你。”
“和你說句實話,我有時認為咱北伐的失敗更大,畢竟曆史上就沒有北伐成功的。”
“而若是失敗,你命喪戰場,我那時也是想著活著沒意思,隨你一起去了。”
“所以二哥他啊,彆看他對他夫人沒什麼感情,可兩人的羈絆深著呢,特彆是他膝下無子,這股子羈絆更是隻能放在他夫人身上。”
朱元璋聞言,再次幽幽一歎:“你這麼說,咱能懂一些。”
“可老二他….他這事做的不對啊!他是當著老爹的麵死去的,咱都沒法想象,這事兒對老爹打擊有多大。”
親眼看著自己兒子死去,而無能為力。
這種感覺朱元璋體驗過一次,那次是死了雄英,很不好受。
老爹現在一把年紀了,無牽無掛,也就對孩子們念著一些,現在一個兒子死在他眼前,他….這得多難受?
朱元璋當真無法想象。
隻要一想,就覺得心裡也是堵得慌。
馬皇後眸子閃閃:“這事兒,確實,爹他肯定很難受。”
“趕明兒我早點去看看,看他情緒不好就多多開導一下。”
“對了,重八,你不是差人去把大姐喊來了嗎?等過段時間大姐過來,伱說過,爹他當年最疼大姐,讓大姐陪著爹,應該可以緩過來。”
朱元璋點頭:“對,這事咱沒辦法安慰老爹,就讓大姐來吧,估計….她也快到了。”
“行了,妹子,這事咱不想了,睡覺睡覺!”
朱元璋給馬皇後蓋上被子,之後自己也是蓋上閉上睡覺。
馬皇後見他有了睡意,笑了一聲,開始沉沉的睡了過去。
但其實朱元璋沒睡著。
老二朱興盛那麵帶笑容死去的模樣,一直都在朱元璋腦海裡回蕩,揮之不去。
他依舊,徹夜難眠。
.
….….…….….….
翌日。
天雲觀。
朱長夜早早起來,他昨晚沒睡好。
畢竟….
朱興盛是他兒子,親兒子。
自己有能力救起他,可兒子不接受,非要尋死。
讓他十分難受。
都在想著自己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對,所以比不上他死去夫人,哪怕自己活著,他也要死去尋覓夫人蹤跡。
自哀自怨一整晚。
而現在,
朱長夜手中拿著一個靈位,是他親自做的,屬於老二。
朱長夜看著靈位,眸子黯淡。
“夫人,你說….我是不是不配做個好父親?我昨天,是不是該強硬一些,不管老二怎麼想,直接先把他救回來。”
“至於他的尋死,其實情緒是一陣一陣的,等他度過這段時期,能看淡他夫人的死去,會不會….好一些?”
“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朱長夜抬頭望向屬於自家夫人的靈位,陷入迷茫。
而注定。
他是得不到任何回應。
搖搖頭,朱長夜不再多想。
他把老二的靈位,放到了夫人旁邊。
夫人常說過,她很疼孩子們,哪怕死後也要陪著孩子們附近,用鬼魂去護著他們。
把老二靈位放在夫人身邊,也算是她守護著他了吧?
朱長夜又燒香祭拜自己嫡親一會,這才離開靈堂去做其他事情。
不過今日,
他做什麼事情,都沒什麼勁。
尋思著就出去走走。
朱長夜到外麵散步,想著今日白妙妙他們過來上課,就買了一竹筐、幾斤白米和幾兩蔗糖,用於給他們當小零食。
然後考慮到要給孩子們講課,又買了幾張桌子和幾副筆墨紙硯。
而由於東西太多,他又走回去喊了兩位天雲觀弟子幫忙。
雖然走來走去看起來很累,但他本意不就是散步嗎?
….….….….….….
半個時辰後。
天雲觀來了位特殊的客人。
李景隆帶著他兒子李望海,均是一身普通衣著,來到了天雲觀。
“爹,不是我說,咱們家身份顯赫,可是國公級彆,至於來拜訪一位老道士麼?”
“您還想著讓他多瞧我一眼,隻要瞧上咱家就發達了,這幾個菜啊?您老是不是喝酒喝糊塗了。”
李望海忍不住道。
李景隆嘴角一抽,忍不住想動手抽這坐井觀天的兒子。
不過一想到這是自己兒子,親的,也就忍了下去。
“哼!不知者無罪,等會你自己看便知。”
李景隆也懶得解釋。
事實勝於雄辯,並且眼睛見到的,可會比他這說的要好多了。
今兒他特地帶兒子過來,也是為了搏一個可能性了。
想著那天雲觀觀主能高看一眼,收自己兒子為徒。
昨日觀主真的太厲害了,隨口幾句就把占城國使者懟的說不出來話,是有真料子。
若觀主收自家傻孫子為徒,那真是李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祖墳可以說都冒煙了!
不過李景隆並沒帶有太大期望,畢竟觀主收的都是什麼徒弟啊,皇子皇孫,皇長孫朱雄英都在!
是!
自己國公身份是顯赫,但在觀主眼裡,恐怕不過如此吧?
李景隆不抱有太大期待,權當是帶傻兒子見見世麵。
一路前行,由於李景隆和朱長夜以前曾公開其樂融融談過,所以天雲觀弟子沒請示觀主,直接把二人帶到後院。
而抵達後院,李景隆就有些詫異了。
今個兒,怎麼….嘰嘰喳喳,聽起來那麼熱鬨?
以前也不這樣啊。
狐疑著。
他領著兒子走到後院一角,然後偷偷看了過去。
“爹,瞧您那樣,做賊心虛一樣。”
“咱們正大光明去看著不好嗎?”
李望海對此嗤之以鼻,然後直勾勾走了出去,而當他走出來看到院子裡的景象。
頓時。
迷茫!
錯愕!
震驚!
隻覺得世界觀受到挑戰,不斷揉著自己雙眸,再次去努力看向前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可不管怎麼看,那前方的場景,是那般的震撼他。
李望海怔在原地。
眸子瞪大,一臉不敢置信!
他再也不敢大大咧咧,猛的跑回原本位置,縮去自己整個身子。
“爹….爹啊,哎呦,我的親爹啊,怎麼回事?我怎麼看到了太孫。”
李望海聲音顫抖。
他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他看了半天,那是太孫,那就是太孫啊!
太孫,那可是太孫啊!!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頂級朱家人,怎麼會在這個小破觀裡!
李景隆笑道:“這下,你可知道何為坐井觀天?”
他笑意盎然。
李景隆是存心不告訴傻兒子實情,傻兒子仗著自家是國公世家,天不怕地不怕,鼻孔朝天。
李景隆總是頭疼,怎麼來製止這臭小子,這不….可算找著方法了。
李望海咽了咽口水:“爹,不是我說,為何太孫在這啊?這道士….啊呸,觀主,到底是何身份?”
“我剛才看到,太孫都在那忙上忙下,這….過分了啊!”
李景隆笑道:“臭小子,看著吧,那觀主身份我不好說。”
“但你隻要記得,讓他收你為徒,咱家就是幾輩子的福氣,祖墳都冒煙了。”
這話若是在之前,李望海嗤之以鼻。
但現在….
他隻感受到深深地認同。
開玩笑,能讓太孫打下手的道士,能是什麼簡單人物?
李望海又偷偷望了一眼,驚訝道:“這,爹!那位觀主這是在授課啊!”
李景隆笑道:“不錯,咱爺倆現在都彆說了,我要看看觀主教什麼,彆打擾我!”
李景隆哈哈大笑,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那庭院情況。
與此同時。
院子裡。
買的六張小桌子全部擺放。
上麵也有總共六副筆墨紙硯。
當朱長夜覺得吵,從家門出來時,被眼前這一幕給震撼到了。
來了好多人!
“觀主出來啦。”
“哈哈,觀主好呀。”
“…..….”
幾乎隔壁收留所所有的孩子,都過來了。
朱長夜笑了一聲,隨後吩咐朱雄英,前去把那些孩子們帶過來。
第一個孩子進來了,手裡還拿著幾個瓜果。
“觀主,雲天哥說做啥事都要投桃報李,這是俺昨天出去溜達掏窩掏來的,您老不收學費,俺也交不起,就拿這幾個瓜果過來。”
“這….”朱雄英不敢收,回頭看了眼朱長夜。
直到朱長夜對他點頭示意,這才把瓜果給收了進來。
第二個孩子進來了,是個女孩子,她走了進來來,手裡捂著幾個雞蛋,交給朱雄英。
第三個、第四個….
大多數都有帶禮,都是些不值錢的吃食或者用的,不過朱長夜認為禮輕情意重,他們有這份心就很好了。
而小部分沒帶禮的,說是下次也會補上。
儘管有人沒帶禮。
但是今日帶禮的,也已經很多了。
都把後院小倉庫,放的滿滿當當。
“觀主,我….我我我….我沒帶東西!這個送給你怎麼樣?”
“這個好早之前雕刻了,但雲天哥他們都說很醜,我就不敢送….”
白妙妙把一塊木製牌子取出,上麵刻有“朱長夜”和“白妙妙”大概模樣,是他前些天摸著小家夥腦袋露出儒雅笑容的動作,而小家夥則是高興的閉上眼睛。
這畫麵小家夥似乎記得了,很認真的記著,所以朱長夜一眼就看出來,是那天的景象。
而之所以用雙引號,是因為雕刻的很難看,大頭娃娃小頭兒子一樣,但可以看出其中用心程度。
朱長夜拿到手中,眼眸閃爍。
白妙妙以為他不滿意,低著頭道:“觀主,我….我太笨了,雕刻不出來好東西,這些天我準備撿柴掙錢,等有了錢,去隔壁黃江街找劉麻子做這東西,他雕刻很厲害,真的很好看,到時候….”
“很好看。”
白妙妙還沒說完,便被朱長夜打斷。
在白妙妙愣神中,他蹲下身摸了摸小家夥腦袋,笑道:“不用去找劉麻子,送禮不在貴重,在心意。”
“我能感受到咱們妙妙的用心,所以它很好看,以後我都會帶著的。”
說罷,朱長夜把那難看的牌子掛在腰間,很是顯眼。
“這,嗚嗚嗚….觀主,謝謝您!”
白妙妙抱住了朱長夜,有要哭的感覺。
朱長夜有些尷尬,這咋安慰來著?他也不會啊。
當年他免費授課,那些朱家村孩子都很感動,也有人要哭出來,不過都是夫人來處理的。
現在夫人不在,他有些頭疼這情況了。
半晌,
朱長夜又摸摸她小腦袋,沒好氣道:“傻孩子,今天好日子哭什麼哭,不哭,快去坐下吧,等會咱們該學習東西了。”
“嗯嗯嗯!!”
白妙妙用手大力揉著眼睛,而後小跑似的跑進院子。
最後,總共是十七個孩子進來。
朱雄英正準備去關院子閥門,朱長夜卻製止道:“還有人沒來。”
朱雄英詫異:“師尊,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