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會麵…爹,這些年您瘦了!
等爺孫三人消滅差不多時,朱長夜就察覺一抹熟悉氣息的到來。
“師尊,好香啊,隔大老遠都聞到了香味,你們在吃什麼?”
朱雄英好奇的走了進來。
當他看到那還剩下一些的,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時,微微一愣。
就是這玩意散發的?
“雄英,剛好還剩一些。”
“要不你過來嘗嘗?”
院子裡。
他不相信太上皇能知道,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太孫和太上皇說的。
今天更令朱雄英大跌眼鏡的是,他沒想到師尊理解的,遠遠比自己想的還要多!
“你作為大明的臣子,是洪武給你提拔上來的,不是李善長,也不是胡淮庸。”
朱長夜壓著手,示意傅友文不要說話。
然而礙於兒子朱元璋的曆史局限性,或是因為朱元璋對子孫的無條件信任,這話讓朱元璋聽了去,便是認為此乃破壞皇室和諧,是大逆不道。
對一個人最高等級的打擊,就是道德上的捆綁和譴責。
中年人笑道,揉了揉朱紅顏小腦袋:“哪怕是假的,咱們也得因為你二爺爺的死去,來這參加一趟葬禮啊。”
都這樣了,還能不耿直麼。
朱長夜笑著開口。
畢竟他覺得朱長夜和自己是一樣的人,可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判斷錯了人!
“所以咱之前告訴你,恩出於上,給爵和給官的道理是一樣的,要壓著,要讓他們明白其中的艱辛,他們才會小心翼翼,才會明白做官的準則。”
老婆子聲線顫抖,眼眸閃爍著淚花。
“第一次爺爺饒了他,疼愛他的才華,還給他從翰林院升到庶吉士。”
“這人恃才傲物,看著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其實眼睛長在頭頂上,而且有些執拗,認定的事兒,幾頭牛都拉不回來。”
“老道長,您老一語驚醒夢中人,我解縉….混蛋!”
“你再去看看洪武老爺子,怎麼對李善長的,他念著舊情,希望他們幡然醒悟,可是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
太上皇,能駕馭住這種桀驁的人嗎?
這個桀驁的年輕人,在朱長夜一段段話語中,漸漸變的沉默起來,低頭開始沉思。
都在說老爺子朱元璋,是個殘暴的皇帝。
朱長夜對此都是敷衍而過,隻能說有空再做。
“你還在用刀子捅一個老人的心啊,你是英雄,是好漢,是神童,厲害,你確實很厲害。”
沉默許久,他才咬咬牙,抱拳道:“在下,洗耳恭聽。”
見解縉被說的啞口無言,朱長夜繼續笑道:“解先生,你要替李善長辯駁冤情,好,貧道再問你,自洪武立朝以來,這十幾年時間,朝廷隻知胡、李二相,不知皇帝者幾何?”
給彆人的賞賜,老爺子都自認大公無私,唯獨對劉伯溫,他虧欠著劉伯溫的。
朱長夜擲地有聲,一旁傅友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但器重他並不是就一味的提拔他,這次給他貶到江西道監察禦史,也是磨一磨他。
洪武一朝結束之後,解縉的仕途依舊磕磕絆絆,直到建文登基之後,為了自己的政治思想抱負,他又跑到京城來求官。
現在讓解縉醒悟,總比將來用刀斧讓他醒悟要強一百倍。
他看著朱雄英,不解的道:“你爺爺,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什麼叫人君?
此刻。
但這些人在差勁,能進翰林院都是有幾分真本事。
這個人,是朱元璋精心替朱雄英挑的扛鼎之臣,是朱元璋留給朱雄英的遺產!
朱長夜和朱雄英正分析著解縉,解縉就來了。
朱元璋是個剛硬的皇帝,是個倔強的皇帝,他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從不會對彆人透露隻言片語。
“解先生,你不是傻子,你可都告訴貧道這是為何?!”
當然,解縉提出來的這些策略,拋開削藩這一策不說,其他九條確實對洪武朝當下國力發展有建設性意見。
“而後誠意伯幫著洪武老爺子建立大明軍衛,組織屯田,甚至幫著招撫浙東文人士子,鄉紳地主,安撫民心降官皆有大功。”
他的神色有些動容。
朱紅顏歎氣:“爹,這倒也是。”
那年輕人麵容儒雅,中等身高,有些微瘦,但眼神卻帶著清正和剛直。
解縉麵色怒紅一片,憤怒的看著朱長夜!
他本以為朱長夜會和自己一樣,一起噴皇帝的不作為,噴皇帝的昏庸,卻沒想到,朱長夜會是這麼回答!
“洪武八年,劉基感染風寒,明明隻是一次風寒,為什麼胡淮庸派禦醫去看了之後劉伯溫病情惡化,然後詭異死亡?”
聽著這分析,朱長夜瞬間明白解縉的為人了。
爺爺他老人家都罵不醒解縉,都不肯對爺爺彎腰,如今給咱師尊彎腰了?
“皇帝中意你的才華,提拔你,你不但不知感恩,還一次次傷了洪武皇帝的心。”
眼前這兩人,一個大明太上皇,一個不世出神童。
解縉一點沒遮攔口舌,儘管還有外人,他也絲毫不懼。
就好比一個少年,將所有的愛給了對方,卻突然發現對方是個渣女,是個海王,這應當就是解縉現在的感受。
“說實話,你有些不知好歹。”
“要是給他升快了,這不是提拔他,這是害了他,遲早有一天會害死他!”
或者說一路上,腦子都是亂亂的。
傅友文越發好奇。
朱長夜盯著解縉,道:“若是上麵的話,你覺得胡、李二黨還能忍受,那麼貧道問你,劉伯溫怎麼死的?”
“解大紳,你放肆!”傅友文在一旁,厲聲高呼。
老爺子近段時間,雖然已經沒有那麼生氣了,但在以前,像那般生氣幾乎都是人頭落地。
“道長您試著想,如果他想造反,何必攀附胡淮庸?況且胡淮庸,也是他一手提拔的,胡淮庸造反若成,他也不過還是個臣子,能有什麼好處。”
解縉擦了擦額頭大汗,開口道:“知.…知道一點。”
“我們這些人,在陛下眼裡又算得上什麼?故此,在下希望陛下能引以為戒,恢複李公名聲,莫讓天下士人再次寒心,又有什麼錯呢?道長您以為如何??”
“皇上此舉乃漢之劉邦,乃飛鳥儘,良弓藏,當初替他打下天下的功臣,如今有些被皇帝冤殺,此不冤也?”
“解縉,你啊你,為何如此固執?”
朱長夜再問。
一個優秀的人,看的永遠是彆人的優點。
太上皇不愧是陛下的親爹!
這把控人心的手段,真的不要太強!
這簡直又是個翻版老爺子啊!甚至比老爺子手段還要強悍!
彆看朱長夜現在字句剜心,但朱長夜卻是為了解縉好。
“爺爺給他暗示的明明白白了,讓他做自己翰林該做的事,不要上書無關的東西。”
朱長夜搖搖頭,暫時沒看出來更多了。
他手指前方,有一位年輕人。
“有膽氣,有學問,還耿直。”
解縉怒道:“老道長,你安敢如此說我?”
他所有淒慘的下場,都是他性格決定的,性格決定命運這話,一點不假!
所以朱長夜並不是在罵他,是在救他。
很多事,傅友文都隻是聽聞了隻言片語,他認為方才朱長夜的話,都是朱雄英告訴朱長夜的。
看這情形,師尊不但不會被解縉氣到,反而解縉會被師尊氣到。
朱長夜聞言,來了興趣。
“劉基處理過淮西的官員.…殺過李善長的心腹親戚李彬.…被,被胡淮庸記恨.…”
“好,那麼貧道問你,既然你認為皇帝殺功臣,藍玉呢?傅友德呢?馮勝、耿炳文、湯和呢?為什麼這些人皇帝老爺子不殺?卻偏偏殺了胡淮庸?革職李善長?”
“這樣的人,你解先生解縉,還替他辯駁冤情?”
解縉是才子,有才華,有讀書人的固執和桀驁,但依舊被太上皇治的服服帖帖的!
而現在,
太上皇這頭怪物,正在培養小怪物太孫。
解縉頭上全是冷汗,抱拳彎腰,對朱長夜行禮。
這愣頭青,你可知道你麵前的老爺子是誰?
他是洪武老爺子的祖宗,是他親爹!
你當著皇帝老爹麵還敢說,不是找死麼?!
此刻。
這話說完,他有些猶豫起來。
朱長夜目光平靜的看著解縉。
“誠意伯劉基你一定聽說過對吧?我記得洪武老爺子曾親口和劉基的兒子說過,當年陳友諒來打咱,彆人都怕了,唯獨你父親挺咱,東邊有方國珍,南邊有陳友定,西邊還有張家,平定他們你父親都有大功。”
他不想再次看到解縉這種人才,最後落得個淒慘的下場。
朱長夜在打量著解縉。
解縉笑了笑:“沒什麼不能說的,道長您且聽聽在下說的,是也不是。”
他經曆過太多挫折,即便做監察禦史期間,還屢次被同僚背後捅刀子。
朱長夜無奈搖搖頭,又是一擊,直接讓解縉破防了。
“成!”
這不就是人君之相嗎?
不需要君王有堪比解縉這樣的才華,隻要他能控製住這種人才,這就是君王需要的品質!
他認為,朱長夜也是有才的人,能道出五朝秦晉漢這句話的人,一定是孤傲的,是桀驁的,是和自己一樣眼高於頂的!
“李善長是淮人文臣領袖,於國家有大功,所以位列宰相,封公爵,子尚公主。”
朱雄英聞言,噢了一聲。
朱雄英愣了下,旋即想起這畢竟是師尊,也就了然。
朱長夜道:“原來解先生你也知道,那你知道這十幾年間朝廷用的官吏,已經不受洪武老爺子控製了?已經成為淮西人,或者說胡淮庸、李善長結黨的利器了嗎?”
這應該就是解縉了。
朱雄英微微一愣:“這….咋回事?咋說曹操,曹操就到?”
皇帝說殺,也就讓錦衣衛殺了,胡淮庸這件洪武大案,目前牽連被殺之人高達兩萬餘。
“你不是不忠不孝之輩,那麼你是誰?是何人?貧道說的可有錯?”
想了想,朱長夜依舊平靜道:“飛鳥儘,良公藏….解先生,此話說出來,難不成….你不覺得自己可笑?”
解縉聞言,不在意哼道:“傅侍郎,此事我沒錯,是非曲直,總該有個定論!李相名譽應該被恢複,我沒錯!”
可傅友文知道他的性子,再次和他確定幾次,解縉都答應下來,他才徹底放鬆。
“你身為臣子,卻從不知體恤皇帝,你隻看到了李善長的冤,卻看不到皇帝的冤屈。”
朱長夜笑了下,還以抱拳之禮,禮數周全的道:“貧道朱長夜,見過解先生。”
朱長夜則是若有所思,看著傅友文身旁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而她的五官輪廓,卻是….和朱長夜已故夫人陳長樂很像。
他有些欣喜若狂!
大明,興旺矣!
.
…….….….….….
與此同時。
那目光平靜,可在解縉看來,是那般咄咄逼人。
傅友文歎氣:“解縉,老夫知道你胸有大誌,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此被陛下貶去江西道,如何能治理國家?”
“嗯,你或許沒錯,但你要記得,如果他們在位,你這個江西人,還能在洪武朝為官?還能成為翰林院庶吉士?”
不過朱雄英也沒有多想,而是將思緒拉回了經常與朱元璋的對話中。
暗中的朱雄英,則是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可是好景不長,在後來因為皇儲的事開罪朱棣,解縉被朱棣暗中授意紀綱給活活凍死在雪地中。
“本來開國分封功臣,劉基按功當封公,李善長等人暗中挑撥,屢進讒言,隻能封為伯爵。”
這種彆有用心的指責,直接讓解縉身敗名裂!
解縉的仕途完了,他成了大明官場中無足輕重,甚至讓人瞧不起的小人物。
解縉錯愕:“啊?陛下他乾綱獨斷,且聖言已出,覆水焉有回收之道理。”
皇城內。
這事兒傳的很大。
仿佛映照出一幅畫麵。
那閃爍淚花中,
朱長夜的每句話都是嘲諷,都在剜著解縉的自尊心。
傅友文瞪大眼睛,看著解縉神色的變化。
“在下,昏聵!”
也是朱元璋希望朱標和朱雄英,都能擁有的品質!
而這品質,太上皇有!
甚至在傅友文看來,比老爺子更加厲害!
朱家的人,真的都是怪物啊!
有如此的太上皇,難怪老爺子,會有如此成就。
前麵解縉說的一切,傅友文都可以不聞不問,但現在這小子居然明目張膽的編排老爺子,傅友文身為忠誠的保皇派,自也來了脾氣。
可現在,
被朱長夜說了出來,並且理解了老爺子的初衷,朱雄英神色也開始不斷動容起來。
解縉聽到這裡,頓時大汗淋漓,明明是冬日,背後衣襟卻不斷冒著冷汗。
乖乖!
解縉神色動容,一臉慚愧,言語有些打顫:“我.…”
其中有一條,也是解縉徹底觸怒朱元璋的一條。
他歎了口氣:“師尊,今早爺爺大發雷霆了,就是有個頭鐵的翰林院庶吉士,兩次為李善長辯駁冤情。”
“爺爺和我說,他說大孫啊。”朱雄英笑嗬嗬的道:“這個人你給咱記住,他是個可用之才,但現在要是重用他,那就是害了他。”
此人….莫不是解縉?
他印象中,太平十策好像是神童解縉給兒子重八提出來的。
“如果這些都沒有,那還是該選後者來幫助你。”
那時候朱雄英就覺得不可思議,震驚於師尊的邏輯縝密,和對事物的精確判斷。
傅友文手指指著解縉,有些被氣到了。
“李公為我大明所做之事,說是汗馬功勞也不為過,為何陛下要如此對待李公?”
“你是不是真的覺得,天下都該圍繞你解縉在轉?國朝這麼多人才,是不是缺了你,大廈就塌了?你不過隻是曆史中的一抹塵埃,不要妄圖做洪武老爺子那樣的星辰大海,你還不行….或許以後行,但現在….遠遠不行!”
“當年陳友諒號稱八十萬來攻應天,文臣幕僚沒一個人敢死戰,唯獨劉伯溫說,其他人逃得,降得,唯獨主公不可。”
解縉不由得對朱長夜,越發好奇起來。
眼下他都看不順眼解縉,就看師尊如何處理這刺頭了。
“這個孩子自小是個神童,有傲氣,桀驁的人就是這樣,你要用他們,就得將他的傲氣給他去乾淨了,棱角給磨平了,讓他聽話了,知道怎麼做官了,才能用。”
解縉現在已經羞愧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哽咽道:“我….老道長,我是混賬!”
“但你可知道,他們膽大包天到了….何等地步?”
朱長夜聽在耳中,不斷點頭。
解縉怒了。
朱雄英會心一笑。
匆匆幾眼,他就發現重八的判斷,好似一點偏差都沒有。
朱雄英幾乎一字不漏的簡述出來。
朱長夜不以為意:“都是些拙句罷了,解先生今日前來,恐怕不隻是因為慕名而來,似乎….是有心事?”
隨後,趁著天雲觀弟子還沒回來的空檔,傅友文簡單和解縉介紹了朱長夜。
朱長夜在感慨。
當然,這些話都是朱長夜主觀臆斷和基於曆史的片段去猜測的。
實際在不久之後,解縉的仕途就一直不順起來。
所以傅友文介紹朱長夜,是說朱長夜那一日在鹿鳴宴,隨口幾句就解了占城國的難句,那難句,可是連黃子澄齊泰之流都沒法解。
說話間,遠遠地就看到傅友文帶著另一名儒生走來。
“皇帝三番五次容你,你不但不知好歹,還言辭激烈上書,皇帝的一番好意,你卻當驢肝肺,枉你讀了這麼多年書,莫不是….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當初師尊對他分析過胡、李大案,隻不過沒說的那麼詳細。
傅友文一直覺得太上皇很強,但他沒想到,太上皇的心術能力,已經高到這種程度。
正在朱長夜深思之間,朱雄英已經將解縉上書的《太平十策》說完了。
朱長夜笑著,無奈搖頭:“你看看,國不將國,臣不成臣,結黨之風,把控朝廷之意,昭然若揭。”
這是她的兒子和孫女。
那幾年的時光裡,旁人都在說洪武老爺子瘋了,都在說大明這個大廈將傾。
老爺子是皇帝,他殺人不需要理由,即便是胡淮庸、李善長這些曾經陪著他發家起事的老夥計。
解縉不假思索:“出自….出自淮西….”
朱長夜隨口就解決,他們都沒法解決的難句。
但一番聽了下來,覺著不是如此。
兩人有說有笑。
而那位老婆子,自始至終沒有參與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