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沉默了一下,打開奏疏看了一眼,然後猛地合上。
他額頭冷汗涔涔,再次小心翼翼翻開錦衣衛送來的奏疏,一個字一個字去閱讀,看完之後,顫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錦衣衛就地處刑了,包括三歲黃口和六十朝上的耄耋,幾乎無一幸免!
因為他朱雄英的落筆,數百人老小的命,全部交待在這張冷冰冰的奏疏之上。
這對朱雄英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三歲的孩子啊!”
“這也要.…也要殺嗎?”
朱元璋並沒有說話,隻是冷冰冰的坐在一旁,淡淡的等著朱雄英的消化。
不知過了多久,朱元璋捏了捏朱雄英的肩膀。
“成了,差不多得了,幾條小命罷了。”
朱元璋隨口說道:“一個男人,總該要經曆這點事,這沒什麼。”
朱雄英愣了很久,才微微顫抖的將奏疏放在桌子上。
朱元璋將朱長夜畫的圖紙,重新固定在牆壁上。
“你師尊的圖,很不錯。”
朱雄英無奈苦笑著點點頭。
朱元璋繼續問道:“臭小子,你師尊可曾說過,大洋彼岸,除了那種紅薯,還有啥?能在寒冬種植的作物?啥樣子?”
朱雄英想了想,開口道:“師尊說過,爺爺您那說的是土豆,土豆啊….唔….”
想了想,
朱雄英便抽出一張宣紙,在上麵畫了一個土豆的圖案,很立體直觀的三維圖。
“這便是,師尊和我描繪過的作物之一。”
朱雄英開口。
“噢,原來是這麼個樣式。”
朱元璋點頭:“還有其他作物麼?”
朱雄英回道:“當然有啊,比如玉米,比如辣椒.…”
“您老來看,這個叫玉米,長在秸稈上的,也能吃,很果腹。”
“這個叫辣椒,噢,它是做菜的配料,比胡椒好吃。”
“這個是花生,這也是生長在土壤之下,產量很高,冬天生長的,生吃炸熟,水煮都不錯。”
“這個呢,是番茄,聽師尊說味道也很好,另外,這個叫菠蘿,很好吃的水果….”
朱雄英一口氣在圖紙上畫了很多,他最近修仙實力增進很快,越來越加過目不忘,聽師尊說過一次便徹底記住了,眼下畫的每一個作物,幾乎都栩栩如生。
朱元璋吃驚的張開嘴巴,瞪著眼看著朱雄英,一臉震驚,一句話說不出來。
“爺爺,咋了這是?”
朱元璋囁嚅著嘴巴,良久後,像看著鬼一樣死死盯著朱雄英,顫聲道:“你,你師尊咋知道這些東西的!”
朱雄英愣了愣,隨後很自然的笑道:“這個啊,聽師尊說,當時是有一位西方人來過那龍虎山,他說是從啥一本道書上看到了這些。”
“師尊就看了道書,看完了之後,才對海外有了這些了解。”
“噢,據師尊說,這道書是當初唐武則天時期的風塵三俠其一張爆留下來的,張爆你知道麼?和李靖紅拂女分彆之後,便去了海外.…”
朱元璋一臉激動:“你師尊道書呢?能給咱看看嗎?”
朱雄英攤了攤手,極為無奈道:“我也問過師尊,但師尊說,道書已經陪著上上代龍虎山天師,徹底下葬了啊。”
朱元璋惱怒道:“這麼精貴的東西,為啥要陪葬!”
朱雄英歎了口氣:“不知道啊,我也不能理解,不過爺爺啊,既然這是人家龍虎山的遺物,為啥不陪葬?”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你可知道,這書,指不定能改變大明國運?”
他幾乎,頷下胡須亂顫。
朱雄英道:“還好吧,反正師尊他老人家記得差不多,不過….真能改變咱們大明國運嗎?”
“當然可以!”
朱元璋直接回道。
他心裡,為龍虎山如此處理此物,感覺到可惜且暴殄天物。
不過好在這些東西被老爹記下了,總比徹底遺失要好。
朱元璋尋及此,稍稍有些寬慰。
朱雄英撓撓頭,看著朱元璋,似乎想起什麼,趕緊問道:“爺爺您老問這些做什麼?難不成….朝廷是打算出海?”
朱元璋點頭,隨後又搖頭。
朱雄英不解:“啊?這是啥意思?”
朱元璋想了想,開口道:“咱打算出海,可東出海夷就需要大船,需要軍備火器,還是士兵等等,這些都是錢。”
“光咱同意,有啥用?朝廷上,一定會有人持反對意見。”
朱雄英開口道:“那為啥不控製孔訥,讓他帶頭附和?”
老爺子氣笑了:“這又不是德行禮儀的事,這是國事,他懂個屁,他哪兒有分量和資格參與此事討論?”
額。
朱雄英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
朱元璋盯著朱雄英,笑著道:“不過這事,也未必沒有轉機。”
“啊?”朱雄英錯愕。
朱元璋道:“你和藍玉他們走得近,和他們說說,讓武人們支持出海,朝堂是一鍋粥,哪邊燙,皇帝就選那邊,懂了嗎?”
說實話,朱雄英不太懂。
朱元璋敲了敲他腦袋:“傻小子,這事兒,咱這當皇帝的,能主動同意嗎?要是失敗了,誰來背鍋?”
“所以得有人提出來,這人份量還得大,咱到時候看到兩種意見,隻能半推半就,答應了藍玉等武人帶頭的這一種。”
“這渡海成功了,那是皇帝的功勞,失敗了,臣子替咱背鍋,這事兒,看不明白?”
朱雄英懂了,又似乎有些不懂:“這….爺爺您老不是常說過,當皇帝的,要有不畏懼一切的精神嗎?”
朱元璋笑道:“傻小子,那也得變通啊!這是一件未知的事,咱國朝的人,對未知的事,永遠都保持守舊的觀念,有些不必要的汙名,能擺脫掉,乾嘛非要強加在身上?有時候自私點,也是不錯的嘛。”
“有開拓精神是好事,但這種事,要講究策略,嗬嗬。”
朱元璋慫了。
這是他執政一來,第一次服軟。
不得不慫,茲事體大,保險點比較好。
朱雄英點點頭:“噢。”
他就是覺得老爺子考慮太多了,既然權柄在手,為何要畏懼這些事?
哪次開拓創新,是不需要流血的?
當然,
朱雄英還是不清楚,這群封建守舊魔鬼的力量,譬如當初西方的某個人,因為提出日心說,被活活燒死….
想改變思想,在這個年代來說,始終是最困難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