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照顧這個假中國人,唐澤沒有選擇字形特彆難以辨認的草書之流,選擇的是相對工整一些的行楷,於是浦思青蘭在研究了半分鐘之後,總算看懂了這兩行字,然後忍不住麵露困惑之色。
怎麼說呢,看起來哪裡都沒問題,每個字她都看得懂,甚至仔細品一下,還有點畫麵感在裡頭,也很符合她對所謂對聯的簡單印象。
可是唐澤臉上那溫和柔軟的笑容,卻讓她本能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在裡頭。
怎麼說呢,自從目睹了此人是如何在自己的槍口下活下來的,哪怕他看起來對自己的真實身份似乎還一無所知的樣子,浦思青蘭也下意識將他視作了敵人,覺得他的每個舉動都不懷好意。
她想再觀察觀察,確認好情況再接話,不過唐澤以及周圍人投來的視線,都讓她很難繼續保持沉默。
“怎麼了,是我的字寫的哪裡不好,你哪裡不喜歡嗎?”唐澤晃了晃手上的兩條紅紙,“這還是我專門找了很久找到的合適紙張呢,日本這邊這麼長條的書寫紙有點難找……”
浦思青蘭眼皮跳了跳,對上幾個人的視線,隻好勉強先開口誇讚道:“字寫的很不錯,你的漢字寫的非常漂亮啊,比我認識的大部分日本人好得多。紙張同樣很漂亮,讓我一時看的快愣住了。”
在搞懂對方的深意之前,她隻好先開口誇讚起外在的形式。
似乎是看出了她拖延時間的目的,唐澤沒有輕輕放過,而是繼續就文字內容往下延伸:“這是我專門為你選的對聯,很適合你,和你的名字更是相配。”
“對哦,‘浦思青蘭’,正好是四個漢字呢。”鈴木園子錘了下手心,“我之前問浦思小姐,你名字的意思是青色的蘭花,對吧?”
“……嗯,你說的沒錯。我的父母很喜歡蘭花。”浦思青蘭感覺話題稍微回到了一點能掌握的範圍,鎮定地笑了笑。
“真是不錯的名字呢……”唐澤點了點頭,再次抬高了手裡的紅紙,一副今天她不給一個答複,事情怎麼也不可能過去了的架勢。
浦思青蘭艱難地閉了下眼睛,終於抬起手,開始試圖解釋這稍顯怪異的八字對聯。
“這是在描寫日落日升的場景,是非常美的畫麵。是這樣的……”
唐澤花費了極大的功力控製住了表情,帶著“你繼續說,我在聽”的微笑,靜靜看著浦思青蘭裝相。
而聚在某處艙室裡的怪盜團成員們卻已經笑倒一片了。
“她真的在翻譯,她真的在逐字逐句的翻譯——”難得如此繃不住的諸伏景光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唐澤是真不打算放過她。”
原本怪盜團的成員是不應該知道這麼離譜的諧音梗故事的,起碼唐澤讓他們幫忙準備材料,揮毫書寫的時候,沒有解釋的打算。
是諸伏景光出於好奇,多問了幾句。
不是他對中文,或者說,唐澤會中文這件事好奇——唐澤離譜的、毫無由來的技能多了去了,就算是剛接觸沒多久的繪畫,他學習的速度也足夠驚人——他主要是對中文本身好奇。
他哥哥諸伏高明現在對外最著名的人設就是“孔明”了,他哥自己更是不折不扣的三國迷,時不時就愛引用中文諺語之類的東西說話,和哥哥這麼多年始終沒能一起生活多久的諸伏景光還是希望能了解一些這種文化的,以後多個能聊的話題也不錯。
麵對怪盜團,唐澤的原則基本是要麼不回答,要麼就說大實話,所以當他寫好這幾個字掛起來晾乾的時候,聽見諸伏景光的問題,也就詳細地給他解釋了一下諧音的故事,以及浦思青蘭這個明顯是斯拉夫人,卻硬要把自己往中國人的刻板印象裡凹的家夥那根本不通順的姓名。
深刻感受到了這份單純而真摯的惡意,諸伏景光想不笑都很難。
宮野明美揉了揉自己笑得不行的臉,替唐澤辯解了一句:“是她先不放過回憶之卵和基德的。而且,她為什麼非要自稱中國人,是為了與回憶之卵徹底劃清界限,降低鈴木先生他們的防備心嗎?真是太矯枉過正了。”
“越缺什麼就越會強調什麼。她太希望隱藏自己的身份了。”淺井成實搖了搖頭,對這位騎虎難下,被唐澤當眾拷問的家夥為什麼同情心的樣子,“她一方麵對自己的所謂血統那麼自豪,自豪到要為了這個目的犯下無數罪惡,另一方麵卻又恥於將自己真實的身份大方說出來,像個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把真正的姓名和來曆隱藏得那麼深……真是太奇怪了。”
“這也是唐澤很討厭她,以至於要這麼折騰她的原因之一吧。”鬆田陣平看著畫麵中始終麵帶慈祥的、像是看傻子一樣微笑的唐澤,冷不丁來了一句,“他會同情某些犯罪的人,當他們因為仇恨、恩怨、或者更大的是非去犯罪時,唐澤會同情他們的遭遇,有時候會縱容,有時候會乾脆阻止。但對那些過於精明且利己的家夥,他就沒那麼多耐心了。”
被唐澤多少縱容了的幾位犯罪者們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看向了他。
“看我乾什麼?我哪裡說錯了嗎?”鬆田陣平向後縮了下脖子。
這幫因為被唐澤所救,所以世界觀都在跟著一起變形家夥,有時候仔細考慮考慮他們的背景,看著還挺滲人的。
“不,是覺得你說的很對。”收回的視線,淺井成實撥了下鬢邊的長發,嘴角帶著微笑,“怪不得唐澤會接納你們。”
是的,比起罪惡,唐澤更厭惡貪婪、自私甚至是卑劣。他也這麼覺得。
屏幕中的唐澤麵帶微笑地聽完了浦思青蘭艱難胡扯完的內容,緩緩地點著頭,仿佛終於滿意得到了回應,將兩條字跡飄逸的對聯遞到了浦思青蘭手上。
“你會喜歡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你哪裡不滿意呢。”唐澤笑眯眯地說著,然後拿出了手機,“可以拜托你舉著它嗎?我想拍張照紀念一下。”
已經為了應付唐澤說了如此多溢美之詞,事到如今,浦思青蘭總不能再開口拒絕。
她隻好麵帶僵硬的笑意,一手一個地抓住紅紙,任由唐澤舉起手機拍下了照片。
周圍的所有人都帶著笑意地看著這一幕,鈴木園子甚至輕輕鼓起了掌,一片溫馨和睦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