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來到屋外,媽媽歎了一口氣之後又溫吞吞地對何心說,“你兩個哥哥想分家。”
“想把公司分了?”
“對。”媽媽說,“你也看出來了,你的姑姑伯伯們是什麼嘴臉。你爸爸辛苦半輩子,最大成就就是那個冷庫,你也知道他經常開著車在冷庫邊上轉,現在劉家說可以買,給三千萬。”
“一億的冷庫,三千萬就要買?”何心盤算了一下,“就算有抵押,冷庫淨的也是五千多萬啊,這不是搶劫嗎?”
“就是搶劫。”
何心忽然就哭了,豆大的眼淚洶湧而出,“媽,我們自己湊不出來這兩千萬嗎?我把我東西賣了,我再去算算,看看能湊多少。”
“彆瞎忙活了,”媽媽說,“抵押房子,賣房子,籌錢,都要時間,你以為,抽貸兩千萬就隻抽貸兩千萬麼?你以為沒有後續的?”
何心沉默了。爸爸有他的事業心,大半生的最大成就就是那個冷庫,他的想法是過一些年,把修冷庫貸的款子都還完了,他就要開始養老了的。
媽媽摸出一張紙巾擦了擦何心的臉,“本來,劉家來提過娶你的事,你沒有興趣,我和你爸也就沒表態。今時不同往日了,如果你現在同意嫁,人家也是高高在上鼻孔衝天了。”
何母其實沒有說實話,實話是人家除了開了一個明搶冷庫的價錢以外,還說如果兩家能結姻親,價格可以適當高一點,當然,其他方麵的固定資產,也得考慮一下。
這一點,兩個哥哥都沒有答應——
何心嫁走,帶去的的東西多了,他們倆分的就少了。
此時此刻,“逼宮”鬨劇正在上演,何父何母也不知道這兩個心狠手辣的兒子是在外麵怎麼串聯的。
母女倆回到屋裡,裡麵的氣氛已經緩和了很多。
爸爸當然不可能掀桌子破罐子破摔的,那一天的何心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爸爸的頭腦很清醒很精明,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半生心血更不能賤價賣走。
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隻是嘗試了一下同意賤賣的方案,想反手逼一下兩個兒子,但兩個兒子卻不為所動。
二哥甚至說,“爸爸,賣給他們渡過這個難關也未嘗不可。”
於是這場博弈,爸爸輸給了兩個哥哥。
他知道是親人做的局,但是解不開。
他舍不得賣冷庫,因而認輸了,也許他覺得認輸算是一種體麵的退場,何心抬頭望了望他,並不知道爸爸是怎麼想的。
他說,“如果你們能搞到錢回來,最好還是不賣……”
何心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和兩個哥哥的想法一樣——“爸爸老了”。
那場家庭談判持續了很久,何心精神恍惚,完全沒有去聽他們具體談的是什麼。
隻是最後,爸爸問他們,“老三呢?不給老三留點?”
大哥說,“她繼續做她現在搞的那些不就是了?”
爸爸說,“老三是你們倆的親妹妹,讓老三在公司裡打工,跑銷售,下地收花,半夜守冷庫?”
二哥蔑笑了一聲說,“爸爸,老三不是一直在打工嗎?她打什麼工嘛?我看,不如就去當她的作家夫人。”
爸爸沉默了很久,又點了一支煙,也燒了很久。
這個家名義上沒有散,實際上散了。
第二天一上班,何心看見老丁開著那台老a6,和他老婆一起來的公司。他恭恭敬敬到後勤那裡把車鑰匙和行駛證交了,然後又去辦了離職。
丁嫂子臉色不好,在何心身邊嘟囔公司卸磨殺驢,何心隻想哭,也說不出話。
公司裡還是一如往常,仿佛無事發生,銀行貸款經理翻臉比翻書快,大筆一揮,章子一蓋,兩千萬貸款立馬就到賬,冷庫就理所當然地還是姓何。
何心在公司樓下轉悠,不知道該乾什麼。親情在昨夜一瞬間就破滅了,她是哥哥的小迷妹,哥哥想的是把她賣了換錢。
爸爸讓她做事鍛煉,她卻是家裡唯一一個在公司沒有股份的。
一日之內經曆人生劇變,猶如坐夜班飛機橫跨千裡,一瞬之間世界的仿佛都脫了軌。
【精致的夢很精致,輕輕一敲就碎了。我很厭惡早晨醒來,因為窗外是永遠一成不變的晦暗天空……】
九寫下的句子,她當時迷得像瘋了一樣,如今卻是一語成讖。這是他得獎得那個中篇小說的開頭,沒想到生活果然一點邏輯都不講。
她拉開自己那輛奔馳車的車門,坐進車裡,哦,這也是公司的財產,也不是她的。
何心忽然覺得一陣惡心,又從車上下來了。
公司大門開了,爸爸的車開過來停下,車窗玻璃貼著高級隱私膜,裡麵什麼也看不見。車熄火,爸爸從車上下來。
爸爸說,“老三,你不要擔心你那嫁妝,我還是能拿出來的。”
“哦,”何心忽然笑起來,“爸爸,二哥都說了,我應該安心當作家夫人,現在呢?這車,這公司,都是哥哥們的,不是你的了。你給我嫁妝,好意思收人家的彩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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