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章東都六)
柳亨坐在下首,正和兩個青年頗有興趣的交談。
柳周臣一看,還都不陌生。坐在上首處的青年,雖則容顏上略做了一些修飾,可還是能讓人一眼認出,他就是李言慶。李言慶身著青色錦緞子博領大衫,黑色蜀錦製成的領口外翻著,襯托出卓爾不群的風雅氣質。腰係一根白色獅蠻玉帶,賠一個青綢子出這句話來,莫非還彆有用意?
“楊公如若獻城,我勢必要複奪滎陽。
到邵時候,朝廷一道詔令,就算是我想要保住楊公項上人頭,也是有心無力。與其這樣,倒不如我親自來一趟,阻止這件事情發生。與楊公也好,於滎陽也罷,與我、與朝廷、與滎陽百萬生靈,都有好處。所以我未了,同時也是向柳先生您保證,絕不會令你感到為難”
也許在李言慶的眼中,即便是楊慶獻出滎陽,也無關大局。
區區小縣,唾手可得!
言慶言語間流露出的意思,已傳達明確。而從現在來看,他似乎並未誇口。鄭艾的隨同到訪,也是向柳周臣表明了滎陽鄭氏的態度:我們全站在李言慶這邊,絕不會容忍楊慶投降。
此前言慶和鄭氏之間的種種齷齪丁,似乎一下子煙消雲散。柳周臣向鄭艾看去,似乎是在確認。
鄭艾放下手中茶盞,微微一笑,“李郎君的態度,就是鄭公與我父為善公的態度,同時也是鄭家,潘家和管城崔氏的態度。隻要李郎君說出來,我們可v:a將所有一切,都視而不見。”
“鄭公和李郎君……”
“嗬嗬,李郎君反出鄭家,理虧在我。況乎郎君與宕毅小弟有救命
一句話,過往數年間李、鄭間的明爭暗鬥,有了一個答案。柳周臣不由得苦笑,輕輕點頭,“若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我今日前來,隻問郎君兩件事。楊公何時會發動?內賊究竟是何人?”柳周臣這時候也看開了!楊慶想要拉攏世胄,獻出滎陽的可能性非常小。
所謂製約,所謂爭鬥,不過是楊慶一廂情願罷了。也許從頭到尾,李言慶就沒有在意過楊慶。
也罷,既然已經出賣了楊公,又何必再躲躲閃閃?
與其這樣子,倒不如痛快一些,不但能保住楊公的名節,還能給亨兒一個光明遠大的前程。
“李郎君,我欲令犬子投效……”
“柳先生此言差矣。”李言慶大笑道:“你與我師世交,嘉禮亦即我兄長,說什麼投效不投效,豈非是遠了交情?大兄武藝高強「能與我麾下第一猛將百合而不分上下,可謂當時豪雄。隻要他願意,隨時可來找我。我麾下,這司禮就是酒宴上的司令官。
柳周臣正準備擊鼓,卻聽崔君宙突然道:“王爺,且慢!
“啊,崔公有何事?”
“我觀酒宴,似少了一人,不知王爺可)邀請?”
“不知少了哪位?”
“就是鞏縣伯,河南討捕大使,李言慶李郎君……崔公既然邀請了滎陽名士,李郎君不至,我等焉敢自稱名士?”
“是啊,李郎君為何沒有來?”
楊慶的臉色不由得一變,他心裡隱隱有種感覺,形式似乎有些不好,好像從一開始,就脫離了他設計的藍本。
“李縣伯如今在虎牢,正與李逆交鋒,非是孤未請,實他無暇前來
“王爺,你沒有請,焉知李縣伯不至?”
鄭仁基微微一笑:“既然王爺未請,倒不如由在下,邀請一下....,來人,請李縣伯入座。”
楊慶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
未等他做出反應,隻聽門外傳來一陣爽朗大笑聲,“鄭公,言慶是你的小輩,焉能經受您這一個‘請’字?”
話音未落,府門口一陣大亂。緊跟著一隊盔甲鮮明的軍卒簇擁這兩個男子走進院中。
那兩個男子,一個四旬年紀,人過中年。一身明光甲護體,肋下佩劍,戌風凜凜。
在他身旁,則是一個青年,青衫黑靴,手握橫刀。
不過在他另一隻手中,還拎著一個黑漆木匣,看上去好像是禮物。這青年一出現,滿屋縉紳紛紛站起。
楊慶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下意識退後一步,旋即又挺起胸膛。
“鄭郎君,你怎會在這裡?”
“哦,末將是奉李將軍之命,前來守衛滎陽。”
“守衛滎陽?滎陽又元戰事,何需守衛……李郎君,你不在虎牢關督戰,怎麼跑來這裡?萬一虎牢出事,豈非滎陽危矣?”
楊慶覺得自己的思緒一下子亂了,說話也顯得不利索。
楊懷敬也很緊張,手握酒杯,不知該如何是好……言慶笑著走到了堂上,示意身後一個中年文士,奉上黑漆木匣。“王爺無需擔心虎牢,那裡固若金湯。
李逆雖人多,不過烏合之眾而已。他若是想死,我自不阻攔。不過我想,他是聰明人,也識得輕重。
末將此來,是要為王爺道喜……少郎君,若我是你的話,定會先看罷錦盒中的禮物,再決定是否摔杯。
楊懷敬手一哆嗦,駭然凝視李言慶。“此為何物?孤又有何備賀之?”
言慶笑道:“就在剛才,末將得到了消息。李逆所居新鄭,已為我麾下薛收複奪。此前王世充王將軍複奪了陽城縣……如今新鄭陽城重回王爺治下,豈非是一大喜事?焉能不賀呢?”
“你奪了新鄭?何時所為?”李言慶歎了口氣,“就在王爺下定決心之時。”楊慶聞聽,噗通坐在椅子上,駭然凝視李言慶,久久不語。“王爺不看看末將的禮物嗎?”在一片竊竊私語中,李言慶再次開口。
楊懷敬猶豫一下,把酒杯輕輕放在桌子上,走過去,打開了錦盒。這一打開,楊懷敬仍不住驚叫一聲,嚇得立刻鬆開手,後退了好幾步。臉上,不見半點血色,雙手隨之握成拳頭。
那錦盒底部,鋪著一層生石灰。上麵擺放著一顆皓首人頭,血跡還未乾……鄭孝清?楊慶看清楚了那人頭的樣貌,心裡文是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