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章俚人之王
入夜,起了風!
巨漢孤零零的坐在門廊上。目光有些淒迷的仰望蒼穹。魁梧如同雄獅般的體魄,儼然似一座小山一樣,一動不動。那沉寂中流露出來的淡淡殺氣,令人心生畏懼。
鳳翅鎏金鏜,插在門階前,好像一麵大纛。
一陣風吹過來,搖晃那鏜刃上的金環亂響,叮鈴鈴煞是好聽。
巨漢猛然站起身,大步上前,一把抄起鳳翅鎏金鏜,手握兒臂粗細的長杆撲棱棱一抖。
衝天傲氣,悠然生成。
李言慶,你終於來了……宇文成都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太久。你我之間,總需有一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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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李言慶行走在山道上,陡然間打了一個噴嚏。
他止住腳步,輕輕揉了揉鼻子。
“公子,是不是累了?”
雄闊海連忙上前詢問。李言慶笑著搖搖頭,示意繼續前進。
一邊走,一邊笑道:“許是這山風太猛了些,一下子有點不適應。所以不舒服。
黑子,這幾天也著實委屈了你。
整日裡縮在那小院子裡,憋壞了。”
“公子,他憋個甚!”
走在前麵的沈光突然回頭笑道:“我和柳青跑斷了腿,他呆在家裡確是無酒不歡。”
“又喝酒了嗎?”
李言慶臉一沉,凝視雄闊海。
如凶神惡煞般的雄闊海,頓時矮了半個頭。
“隻是喝了一點點……公子休要聽沈光胡說八道,我哪裡無酒不歡了?不就是昨日和魚老大喝了一頓,平日裡都注意著呢,每天隻喝一點,絕不敢貪杯誤事。”
和沈光並肩一起的壯漢,正是魚排軍。
他低聲道:“未曾想這麼一個凶神惡煞似地好漢,竟如此畏懼主公?”
魚排軍之所以稱呼李言慶為主公,還是昨天的事情。說實話,他雖在這粵西地區當上團頭,心裡麵始終想著洛陽的繁華。畢竟,當初來粵西,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如今,隋楊已亡,洛陽已變成了李唐的天下,他自然希望能回轉家園。
不僅是魚排軍這麼想,包括魚排軍的家人,甚至連童環在內,也希望能返回中原。
宣化再好,終究不是自己的根啊!
隻是想要回中原,也不是簡單的事情。魚家在魚俱羅死後,已是樹倒猢猻散。如果不是李言慶當時出手相救。弄不好老魚家現在已經絕了根,斷了傳承的血脈。
魚俱羅生前不擅經營,除了少數幾人之外,沒什麼朋友。
而這其中,長孫晟已經病故多年。其他的要麼是死於非命,要麼就致仕還鄉,聲威不在。
回中原,若不能找到一個靠山的話,還不如留在邕州。
也就是這個時候,李言慶來了……
魚俱羅生前有一個半弟子。一個是宇文成都,另外半個就是李言慶。宇文成都嘛……魚排軍沒有考慮過。且不說宇文成都如今下落不明,就算是活著,又能如何?當初魚俱羅被殺,也不見宇文成都站出來說一句好話,所以不抱希望。
但李言慶不一樣,這是個出了名的重感情。
況乎李言慶現在是李唐宗室,官拜河南王,可謂是身份顯赫。
若能有李言慶扶持,魚家複起指日可待。但魚排軍明白,李言慶可以看在魚俱羅的麵子上,幫魚家一次。未必能長久下去。魚俱羅的教訓讓魚排軍明白,想要在中原站穩腳跟,不是一兩代的事情。身後沒個大靠山,難保會出現更大的危險。
所以,他不能再去用‘父親的學生’這種觀念對待李言慶。
最好的辦法,就是投到李言慶門下!
這七八年,魚排軍經曆了人世間最為悲慘的起伏。在這為人方麵,遠比魚俱羅圓滑。
也正是這個原因,使得魚排軍毫不猶豫的投到了李言慶麾下。
沈光輕聲道:“大黑子那不是怕,是尊敬……他和公子可算得上從小一起長大,而且是世交。公子對他,也非常看重,表麵上管的很嚴,實際上把他當成兄弟。”
“能得主公如此厚愛,也算是福氣。”
“嗬嗬,這話說的沒錯……”
沈光突然岔開話題,舉目眺望,“老魚,這還有多遠?”
“不遠了,順著這條山路,轉個彎兒,翻過一道山梁,就是羅竇的駐地……他是個生蠻,他老子當年就是因為和寧猛力不合,最後橫死於山中。若不是羅竇的實力雄厚,而且很機警,說不定早就被寧長真和麥子仲兩人聯手給害了。”
羅竇,就是和魚俱羅有交情的俚帥。
魚排軍一家能在邕州落足,也是靠了羅竇的幫忙。
“既然他不容於寧長真。為何能在都稜鎮開設店鋪?”
“嗬嗬,麥子仲比他那祖父聰明,手段也很高明。一方麵,他借由寧長真之手打壓羅竇,另一方麵,又借由羅竇之手,牽製寧長真。若非如此,羅竇早就被寧長真趕儘殺絕,就算是不死,手下那幫烏合之眾,也會散了……當初羅竇吃了幾次大虧後,就通過童大哥的門路,在都稜鎮開設了一家酒樓。表麵上是準備歸附,實際上也是他的耳目。山裡的山貨,通過酒樓流入集市,同時又通過集市,購買一應物品。
不過,羅竇這個人很貪……主公若想借刀殺人,恐怕要給他一些好處才能成交。”
魚排軍的聲音不大,恰好能讓李言慶聽見。
言慶聞聽一笑,沒有開口。
不過魚排軍已知道,李言慶此時,肯定是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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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西地區。土著眾多。
曆朝曆代的稱呼也是五花八門。
比如,在秦漢時期,這裡的土著名為百越,後來又轉變為俚人,獠人等等……
根據地域的不同,這些土著的稱呼也不一樣。
比如,嶺南被喚之以‘俚’,而雲貴川則被稱之為‘獠’。
稱呼雖然不同,性質卻是一樣。在漢人口中,南方土著皆以‘蠻’字來概括。
粵西地區的俚人分為兩大類,和當初李言慶在岷蜀遇到的獠人情況相似。。
歸化的俚人。以寧長真、馮氏為代表,叫做白俚,或稱之為熟蠻;未曾歸化,或者說和政府相抗衡者,則喚作黑俚,或者就是魚排軍所稱呼的那樣:生蠻!
總之,黑俚白俚也好,生蠻熟蠻也罷,並非一定。
兩者總是相互不斷的發生變化,其區分的界限也很模糊。
農耕土著,山民土著。
你歸化了以後,可以出山享受漢人一切待遇。有田地,有房舍,居住在城鎮裡;可如果一旦遭遇政府的圍攻,這些土著也能迅速退回山裡,靠山為生,於是就變成了生蠻。
羅竇,現在就屬於生蠻。
但羅竇進山,並不是因為政府的緣故,也不是他不想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