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息了一聲,心中強忍著不適,急急回想張天師對自己說過的話,才掃去點陰霾,深呼吸一口氣,是該將眼下這一切劃上句號,走到書桌前,從夾縫中取出一道符令,交給顧碧落,正色道:“天策府交給你了,去給濮陽宮喝下這最後的毒藥。”
顧碧落情緒稍稍激動,那是一種壓抑的激動,沉重又無比希翼,緩緩伸手過去那塊當今大華舉足輕重的符令,緊緊攥緊於手中,擲地有聲道:“成敗在此一舉,寧身死不負命。”
沈風拍拍她的肩膀,笑嗬嗬道:“有性命危險的事情我也不會讓你去做,回屋休息吧。”
在他交出這塊符令,便意味著大華建國以來一場最大的政變即將爆發,在這場山如山洪暴發的亂潮下,體製將經受巨大的衝擊,可以預想狼藉會如暴風雨後。
——梨園——
戲台上,濮陽策負手立於台上,畫滿妝容的旦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抬首遙望著高處的明月,仿佛是欲將心比明月。
墨畫老人從背後走過來,用他本來蒼老的聲音:“策兒,時候該是差不多了。”
“魑!”濮陽策喝來一個小鬼,命令道:“去告知琴操王傅,讓布好的棋子聽候調令!”
“遵命!”小鬼領命而去。
“如何重大之決策,是否該與老夫商議?”此時,磯書老人與濮陽宮兩個副統領入戲,磯書老人道:“大局是否已始?”
濮陽策目光縮成一束厲芒,臉上含笑道:“王傅且休息幾日,待大局定後,我便來迎接王傅入皇宮。”
“依老夫之見,該休息的人是你,這幾年你在濮陽王的位置恐怕坐累了,須下來休息休息。”磯書老人眼中露出狂熱之色:“待老夫掌控大局後,便為你們二人建造一座天下最大的戲園子,讓你們一輩子皆待在戲中。”
桀桀——墨畫老人發生一陣尖銳的笑聲,笑聲中帶著諷刺和戲謔。
濮陽策負手不動,兀自歎息一聲道:“王傅,你太貪心了!”
“你錯人,老夫從未變過初衷,老夫博覽群書,若這天下交給老夫,一定可成就一番偉業。”磯書老人忽然揮了揮手,隨之,兩撥濮陽軍魚貫而入,將戲台牢牢包圍。
濮陽策微笑道:“看來王傅早有準備,季副將,你曾背叛我的兄長,如今也要背叛我嗎?”
“哼!”季高渠怒哼道:“我出生入死跟了你這麼多年,竟還不如一個唐寧,試問我怎會甘心!”
濮陽策眼睛眯了起來,語氣突然變冷:“你不甘心,但還有人也不甘心,王傅,你太心急了!”
就在磯書老人皺眉間,季高渠脖子多了一把匕首,匕首一劃,脖子上多了一條長長的血縫,鮮血從脖子噴出來,季高渠睜大眼睛倒在地上,到死都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磯書老人大駭,急急喝道:“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身後的濮陽軍卻一動不動,濮陽策微微笑道:“他們不是你的人。”
磯書老人驚恐地望著旁邊的神秘人:“你背叛老夫!”
濮陽策道:“王傅,不隻是季高渠想當上大統領,他也有野心,但他很聰明,他的野心隻有我能給。”
磯書老人顫顫地跪了下來,驚懼道:“濮陽宮,求求你饒了我,念在老夫這些年為濮陽宮賣命的情分上,求求你饒了我!”
濮陽策冷冷笑道:“我方才沒聽錯的話,你一直為了你自己,王傅你該好好休息,我已找到更好的人選來代替你。”
說罷,倫文敘從戲台上走出來。
見狀,磯書老人臉色一變,才明白是如何是一回事,憤怒道:“是你背叛我!”
神秘的濮陽宮副統領走到磯書老人背後,在他脖子輕輕一劃,磯書老人老不及痛楚,便倒在地上。
濮陽宮七傅再去其一!
——沈府——
顧碧落走後,沈風仍坐在書房中,書房中儘是堆積的信紙,一列列,一匣匣,全是濮陽宮與天府這幾十年查到的人事,符令已交出去,接下來幾天裡,沈風幾乎一直在書房內。
臘月,京城天氣更加冰冷寒徹骨,沈風已在書房中待了七天,此時此刻,他手上拿著一本紀事,神情滿是驚駭與深思。
“沈風,沈風——”
唐大小姐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打算了沈風的思緒,打開門見她慌慌張張地,奇道:“你怎麼還沒走?”
京城的狂風驟雨將至,沈風已經提前安排好一切,先將嫿瑤可嵐晴雪等人安排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前天府中那些下人也早已離開,留下的皆是天府的人。
唐晴雪道:“我們是要走了,但葉前輩卻不肯走,她將自己關在房間內,房間內加了五六個火爐。”
聞言,沈風心中湧來一股莫名的煩躁,還有一絲絲心痛,沉聲道:“我去看看她,你們幾個人先離開。”
此時,嫿瑤、可嵐也走過來,沈風見到她們,輕聲道:“該走了,我要給一切做個了斷。”
嫿瑤、可嵐、晴雪與他一一道彆,倒不是生離死彆,隻是深深擔憂,但她們都是明白事理的人,深知待在這裡隻會令他分心。
一番話彆之後,沈風便去找葉絳裙,一打開房間,便仿佛是進入火爐裡麵,眼睛尋望過去,便看見她蜷縮在床上。
見此情景,沈風身體頓時被定住,之前沒預想到會有這種情況,她如今有了一絲變化,但一遇到寒冬,心便會再次被冰封起來,為此,她選擇了抵抗。
走到她床前,隻見她嘴唇血百,臉色虛弱,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她一切的改變皆是由他而起,輕輕撿起她散落在臉上的秀發,輕叫一聲道:“師父——”
葉絳裙緩緩睜開眼睛,神情半昏半醒,低聲道:“嗯。”深冬來臨後,她已不再戶外,而是躲在房間裡麵,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她便多添上火爐,直到最冷的時節,她的房間內滿是火爐。
看她生命消逝了大半,沈風心痛:“為什麼不走?”
葉絳裙輕抬眼簾,眼眸仿佛即將熄滅的燭火將欲黯淡無光,似是油儘燈枯之狀:“廣音師姐讓我留下來,做個了斷。”她求問過廣音,廣音意外地給她這麼一個建議,似乎已看出了什麼。
沈風目露憐愛地望著她眼睛、睫毛、唇、、、、那個曾經縹緲如羽仙的無情女人,如今是受到懲罰的謫落凡間的仙子,是我錯了嗎?心中捫心自問,黯然自責道:“是不是你師父讓你殺了我?”
葉絳裙虛弱地嗯了一聲:“你早已知?”
“我一直都知道,你這個木頭。”沈風一番悵然失笑,心中自是一番痛憐,不禁捫心自問,我對你究竟是怎麼了,我改變了她,她卻令我割舍不下,“所以你將自己隔絕寒冬,害怕變得冰冷無情,有時候你真讓人生氣,卻又令人無法責怪。”
葉絳裙目光怔怔地望著他,虛弱得無法用多餘的眼神,眼簾顫顫欲墜,便這樣木然地望著,靜靜地等待熬過寒冬。
“沒有經曆寒冬,怎知溫暖。”沈風伸手將她抱起來,邁著堅定沉重的步伐走出房間,在她迷離的目光下,輕笑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再折磨自己——好好善待你的心。”
說罷,推開那一番隔絕寒冬的房門。
狂驟而來的寒風夾著冰雪侵襲而來,乍暖即寒的感覺,令身體不禁打了寒顫,低頭望著,葉絳裙已是睜著眼睛木然地相視。
將她輕輕放下,置於寒風之中,滿天飛雪仿佛圍繞她而翩飛在,她走到院子中央,靜靜地佇立著。
沈風在背後望著她,看她站在寒風之中覓取生機,裙角袂袂,鬢發輕揚,白衣入雪而翩翩起舞,仿佛與天地化為一體。
她本屬於寒冬。
此時,一封書信從空中穿梭於雪片之中,劃過一道痕跡後落在沈風的腳下,沈風低頭一望,身軀瞬間劇震!隻見在信紙上係著一支釵子,正是以前送給婉詞的禮物。
與此同時,站在雪地上的葉絳裙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抬首望遠處望去。
沈風顫顫地拾起釵子,心中狂喜,仔細地看了看釵子,急忙拆開書信,書信寫著一行字:若是要找到她,便來京城西郊的斷崖,隻許你與般若同去。
摩訶!
果然是她!
想起那個白發老人陰冷的眼神,心中忍不住一悸,但隨即又被婉詞的音訊填滿,心中抑製不住的狂喜,瘋瘋癲癲地便衝了出去。
此時,青石、廣音急急趕了過來,急叫道:“小子,你要去何處?!”
沈風腦中全是婉詞的影子,急急道:“師叔,我出去一趟。”
“京城要變天了,濮陽宮已開始行動!”青石道長神色陰沉告訴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饒是這一天遲早會到來,“暴風雨將至,你不能離開京城!”
沈風望著被雪片掩埋的天氣,心中無法抑製地想要去尋找婉詞,再想到婉詞已是失蹤了半年多,整個人變得慌亂無措,狀若癲狂地圓睜著眼睛:“師叔,三天,三天後我一定會回來!”
青石道長大吼道:“京城不能沒有你,難道你想所做的一切功虧一簣!”
沈風手中緊緊攥了婉詞的釵子,生怕它像細沙一樣從指間流逝,眼睛急紅:“給我三天時間,這裡交給你們,我一定要出城!”
“師兄!”青石道長還欲說話,廣音忽然出聲勸阻,看他神色從未如此慌亂過,柔聲道:“侄兒,京城事態嚴重,你務必要回來。”
“好!”沈風堅定地回答,隨即狂奔出去,一會兒後,一聲激昂的馬嘶聲揚起,然後便是急促地馬蹄聲、、、、、
葉絳裙此時還站在雪地上,廣音走到她麵前,淡淡笑道:“去吧,給你們之間做個了結。”
葉絳裙靜默了片刻,無聲地邁開腳步、、、、、
策馬趕到京城西郊那處罕有人跡的斷崖,為了尋找婉詞,之前來過一趟,但並沒有發現婉詞,或許是因為恐懼,沈風從內心深處躲避了這個地方,深怕看到婉詞香消玉損。
斷崖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登上山崖,便身臨狂風霾之中,連行走也越發困難,頂著暴雪走到山崖前,便看到一個白發老人佇立於山崖前。
“摩訶老人,我來了!”吹來的狂風如揮來的利爪,橫一驟,豎一驟,仿佛要將人撕成粉碎,沈風大吼道:“婉詞在哪兒!!”
摩訶老人緩緩轉過身來,淡漠道:“沈將軍果然守信!。”
沈風急吼道:“廢話少說,我已經來了,婉詞在哪裡!”
暴雪肆意掠刮,摩訶老人卻是定立於寒風之中,陰冷地眼神從一把銳利的利刃刺向沈風,“沈將軍真是一個情種,明知老身要殺你,你卻依舊前來。”
沈風手中緊緊攥著釵子,急紅了眼道:“婉詞在哪裡!”
摩訶老人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笑聲,笑聲劃破狂暴的寒風,充斥在整個山崖,“你死了便可以見到她——”說著,便欲出手,不知為何,身體旋即又定住。
在狂風暴雪肆虐的山崖上,一個白衣女子走了過來。
摩訶老人嘴角露出陰沉的笑意:“徒兒,你來了!”
“師父。”葉絳裙漠然地走到沈風旁邊,冰寒徹骨的天氣已讓她恢複始初,她的眸子沒有半分波瀾,似是於冰封之中,狀回當初縹緲難以觸摸的女子。
摩訶老人望著她,肆意而笑道:“好,很好,老身還以為你變了,便不必老身親自動手,你,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令她熟悉而又恐懼的聲音再次傳入她的腦中,仿佛魔音攝神,使她身體不斷顫抖起來,葉絳裙驚恐地瑟瑟發抖,再次被幼年造成心理陰影所籠罩。
摩訶老人冷道:“怎麼,還不動手!”在葉絳裙幼年困於冰窖之內,摩訶老人便對葉絳裙施以蠱惑,隻有葉絳裙哭儘眼淚後,摩訶老人才會將葉絳裙從冰窖中救出來,久而久之,葉絳裙空洞的思想完全由摩訶老人支配,那是一種幼年時候產生的恐懼,本能的恐懼,這種恐懼驅使她做出任何事情。
葉絳裙渾渾噩噩地抽出鋒利的劍,眼睛木然地望著沈風,望著那映入心中的臉龐,神情無比痛苦,握著劍柄在不斷顫抖。
“還不殺了他!!!!”
沈風轉身相對,平靜地望著她。
“殺了他,否則隻好為師動手!”
“是,師父——”葉絳裙顫地閉上雙眼,隨即重新睜開,於寒風中恢複平靜,執著劍柄的手再次抬起。
沈風定定地望著她,側目瞥了一下眼前透著寒氣的長劍,目光回到她的臉龐,從來沒有這麼一刻覺得距離她如此之近,哪怕一把殺人的劍橫旦與兩人之間,臉上莫名一笑道:“你真的不會撒謊——”
話剛落音,一陣狂風刮來,葉絳裙踏出一步,腳尖瀲起碎雪,寒劍急急而去。
、、、、、
“你!!!!”
風熄,沈風依舊站在原地,而而在他背後的摩訶老人脖子前挾著一把寒劍,隻在毫厘之間,便會刺破她的喉嚨,顧不及眼前的劍,她心中震驚的是葉絳裙。
葉絳裙手執寒劍,眼眸不再迷茫,不再彷徨,取而代之的是堅定之色,如嵌入的黑寶石。
“師父,我不要殺他!我不要!”葉絳裙雙眸直視,狀若癡狂地喃喃自語,但語句所呈現的情感卻是無比堅定。
“你竟然——你竟然會不聽為師的話!”摩訶老人厲聲道:“為師命令你,殺了他!!”
葉絳裙從抉擇中平複下來,冷漠道:“不!”她向來言簡意賅,跟沈風交流的時候,最常說的便是‘不’。
望著這個從小養大的徒弟,一下子竟變得陌生,冷冷道:“如今你究竟是何人?”
——在這輪回島上,還管什麼世俗道德,我叫你師父叫你娘子有什麼區彆,島上隻有我們兩個人,這麼規矩做給誰看,不過你要是不喜歡這個名字,我再給你想個。”
——不必了——
——彆這麼冷淡,島上就我們兩人,你就配合點陪我消遣點時間,既然你喜歡用葉子吹曲子,那你就姓葉。
——你經常穿著一身白衣,太單調不太好,需要改變一下,就叫你葉紅姨,怎麼樣,也不太好聽,叫葉、、、絳裙、、、、叫葉絳裙好聽嗎?說定了,你以後就叫葉絳裙——
腦中浮現出輪回島當日之景,本是空洞的心似乎想尋覓一處棲地,輕聲道:“我叫葉絳裙。”
“葉絳裙?”摩訶老人聽罷漠然,神色隨即陰沉下來,尖銳地肆笑道:“隻剩一具行屍走肉之軀,竟也配有名字。”
“你見過這麼聰明的行屍走肉之軀嗎。”
沈風走到葉絳裙旁邊,心情如乍寒將暖初春拂來之際,快要樂開了花,驕傲而自豪道:“乾得漂亮,終日被我騙,總算學了點片毛過去,哎,雖然比起我另外一個師傅你還清純得像小環兒,但對付這個老太婆已經是綽綽有餘。”師父長本事了,他這個當徒弟自然是開心。
摩訶老人眉頭大皺道:“你便是為了他背叛為師!”
葉絳裙低下眼簾。
“少對我師父大呼小叫,彆嚇壞她,你哪算一個師父,惡毒的老太婆,你看看我是如此孝敬師父——”沈風狠狠瞪了老太婆一眼,隨即道:“師父,明日回去我賞你銀子。”
葉絳裙麵無表情道:“好。”
摩訶老人皺了皺眉頭,此時她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再是她的徒弟。
沈風臉色忽然一變:“快告訴我,婉詞在哪裡!!”
哈哈——摩訶老人忽然發出一陣肆意的笑聲,目光緩緩抬起聚在一處地方,冷冷道:“放心,你很快便能與她相聚。”
嗖——
狂風呼嘯聲中忽然夾著一道尖銳地破空聲——
嗖——
與此同時,沈風心中感覺一種黑壓壓的恐慌,望及摩訶老人臉上一抹詭異的笑容和眼中的殺機,心神猛地劇震。
是她,還是我——
嗖——嗤——
沈風突然將身邊的葉絳裙撲倒,兩人在雪地上翻滾了幾圈最終停在懸崖邊上,葉絳裙從地上坐起來,狂躁的風雪吹得她睜不開眼睛。
呼呼呼——
為何熱熱的——忽然感到臉上點點熱意,葉絳裙伸手抹了抹臉頰,觸上的卻是粘稠的濕熱感。
葉絳裙木然地睜著眼睛,神情短暫地陷入迷怔,顫顫地將手放在眼前,入眼簾的是點點血紅。
“血——”緩緩抬起頭望去,隻見雪地上染上一道長長的血痕,觸目而驚心,進而心被仿佛被掐住,失魂又膽怯地低頭一望,一支箭頭插在沈風身上,炙熱的血水不斷往外流。
狂風將染紅的雪刮去,又重新覆蓋一層新雪,隻是沈風身下的紅雪卻無論如何無法抹去。
摩訶老人慢慢走過來,以嘲笑地眼神俯視兩人:“你以為濮陽策會隻派我一人前來取你性命,你確實令他忌憚了,因此他無論如何也要殺了你。”
沈風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身體漸漸發冷,在寒冷的天氣中甚至已感覺不到身軀,隻看到眼前那一張木然呆怔的臉龐。
“世上竟如此重情義的男子,寧願死也要為你擋一箭。”摩訶老人冷笑道:“徒勞!有王沛施放箭羽,再加上老身,天下間任何也無法逃脫。”
天怎麼黑了——
沈風倒在葉絳裙懷裡,眼睛望著天空,卻發現天空越來越黑,飛肆的冰雪已在他身上蓋上一層,徹骨的寒冷甚至讓他無法感到疼痛,或許是無力感受,感受到身體如沙漏般飛快的流逝,腦中努力回想著生命中最重要的記憶。
“阿,唔,啊啊,唔——”
葉絳裙睜著木然地眼睛,嘴巴幾次張了張想要說話卻又嗚咽,似是一個痛苦不能說話的啞巴,心中無窮無儘的情緒無法宣泄,努力說話而說不出來,以至於身體無法自控十指緊緊鎖在掌中,一絲絲血液從她指縫中流出來。
沈風眼睛恢複一點清明,望著她痛苦無措的臉龐,伸出手掰開她的手掌,努力擠出一點笑:“師父,我床頭夾縫裡藏點私房錢,你全部拿去,我房間裡麵有個花瓶——”
眼皮漸漸低垂下去,無力感充斥全身,“花瓶裡的花叫風信子,你以後照著那朵花去買,三日換一次,代替我為我父母祈求平安。”
葉絳裙木然地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隻能無助地睜著雙眼。
沈風猛地握緊她的手掌,虛弱道:“記住我的話,還有——”他心裡明白,他這條命隻能止於此,而葉絳裙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葉絳裙張了張口,痛苦地低吟一聲,仿佛是一位失語者無法言語。
蝕骨般的疲憊感漸漸充斥全身,眼下已剩下她的臉龐,緩緩地抬起手輕輕柔挲她的臉頰,眼皮猶如千斤重地墜下來,“不要再讓自己孤單一人。”說著,緩緩闔上眼睛。
——就算隻是曇花一現,我也想你有朝一日像曇花一樣綻放——
葉絳裙嬌軀一顫,無力地坐在地上,沈風便靜靜躺在她的懷中,她驚慌失措地搖動沈風的身體,得到仍是無聲的回應。
——你今日說的起死回生之法是否屬實——
——什麼起死回生之法——
——便是她所施之法——
——絕對屬實,百試百靈——
——為何我覺得你在騙我——
——我會拿我的性命開玩笑嗎,隻要我受了大傷快死了,見我躺在地上,你就快用這個辦法救我——
腦中想起他曾說過的話,伸手抱著他的脖子,俯身下去,輕輕地將冰冷的唇瓣落去他發白的雙唇,雙唇輕觸緩緩貼住,葉絳裙閉上眼眸,心中祈求他醒過來,良久,唇分。
暴雪已在她身上披上一件雪衣,但雪衣卻無法掩蓋她身上被鮮血染紅的裙子。
葉絳裙眼睛迫切地低望,他卻仍舊沒有醒過來,身體亦漸漸變得冰冷,心中被一種叫做恐懼的情緒填滿,急急再去貼住他的雙唇,無助地望著他,從無助變成恐懼,從恐懼變成錐心的痛楚。
伸手不停地搖晃沈風的身體——
摩訶老人在背後冷笑道:“他醒不過來,就算他沒死,你以為我會放了他?”
滴——
!!!!
摩訶老人神情突然驚駭:“你竟然!!!”
滴——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臉頰上落下,將臉上的雪花融化,然後一起墜落沈風的眼皮上,她心中積壓的情緒終於宣泄而出,凝聚成一顆小小的淚珠,淚珠的名字叫做悲痛。
摩訶老人不可置信道:“你竟然也會流淚——不可能!!不可能!你怎會流淚!!”
葉絳裙冰封的心已滿是裂痕,即將重獲新生,但又隨即死去,如曇花一現。
沈風想要她活下去,可沈風卻忘記,她的心若是破繭重生,亦是為他而跳動。
葉絳裙如石化般地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抱著沈風,神情卻是木然無變,眼眸呆滯無神,與之前的冰冷無情多了一份哀默。
“你竟會流淚!!竟會哀傷!!”摩訶老人冷厲道:“小子,你贏了,你真的改變了她——”
那你們便一起去死吧!
摩訶老人一掌打出,打在葉絳裙的背上,兩人同時墜下山崖,於崖間卷繞的飛雪中,急速而墜下,而葉絳裙依舊緊緊抱著沈風,共赴黃泉——
、、、、、、
——京城梨園——
濮陽策仰天長歎道:“這一日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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