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峒道和李平陽在驛館麵前對上目光的時候,兩人第一反應居然都是微微躲開目光。
李平陽心裡頗有些煩躁,心緒鬱結於心,似乎怎麼都平息不下來:“我今天陪胡大夫去買了裝骨殖的壇子,由此知道了些許舊事,跟案子相關的那種。”
“我和陸先生去審問了王多兒,有了一些新的收獲。”張峒道看著李平陽難得有些遲疑的神態,不由得生出幾分感慨,“我們應該都查到了同一個人的身上吧?”
“……我不覺得她是這樣的人。”李平陽有些煩悶地嘀咕。
“我也一樣。”
“但是所有線索最終都指向她……其實我也很驚訝,這樣一個身份如此明顯的人一直在我身邊,我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李平陽放下手,她目光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中顯得格外複雜,“我四海流亡,朋友不多,她真的算一個。”
張峒道很久沒有說話,大約是過於複雜的心情讓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們在最困難的時候曾經受恩於她,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可是真相就是真相,事實就是事實……無論是以什麼樣的形式卷入其中的,事實就是事實。”
李平陽很久沒有說話,對張峒道那公事公辦的語氣也沒有生氣,隻是沉默地移開了視線。良久,忽然轉過頭,語氣帶著幾分決絕:“不行,我不覺得應該直接緝捕她!我要去問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要聽她的解釋,我要知道她真實的目的。”
“在監牢中一樣可以審問出來。”
“不一樣,我要的真相不僅僅是牢裡審出來的那一部分。”李平陽有點焦躁地打斷了張峒道,“牢裡隻在乎她作為凶手的那一部分,但是我同樣想要知道她作為被害者的部分。”
兩人沉默了很久,張峒道抱住手臂,有些頭疼地垂下眼:“我認為,都沒有意義。許多事情沒必要刨根問底,也沒必要錙銖必較。眼下我已經一無所有,朝廷不再追查此事,宋掌櫃的死幾乎就是菜人案的終點,很多事情如何發生的,都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李平陽聽他說完,手撐著腰憋了很久,還是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道理我都知道,你說的那些我也明白——可我還是想知道,是誰最先想出來要把人做成菜,他們到底經曆了什麼,這個局又是如何越做越不可收拾。”
“饒是不重要了,我也想知道。”
張峒道望著李平陽那帶著幾分煩躁神色的臉,沉默了很久。
春日夜間依舊有些寒冷,李平陽的臉被燈火照得明暗格外清晰,她五官的確像極了父親,隱約可以端詳出一些胡人血統,鼻梁挺直,眼窩較中原人更加深刻一些,眉骨與山根一樣高高地隆起。然而這樣的搭配也談不上有多麼巧奪天工,更談不上所謂魅惑或風情,反而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銳利與崎嶇。
張峒道知道很多人為什麼不喜歡李平陽,因為她身上實在是缺乏一些女人的魅力,包括朦朧的美感,羞怯的風韻,柔軟到仿佛膩子似的令人暢想的觸感。依照許多人的說法,最上佳的女人應當如同水一般,柔軟而清澈,總是被隨意改變流向,最好還能在必要的時刻展示出洪流一般的破壞力。
他們希望女子是多變的,可以縱使滿足不同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