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武將是需要特意練習大嗓門的。
一副大嗓門,能極大地提升武將自身的威嚴氣場。
當他們身披戰甲、屹立於軍前時,隻需一聲怒喝,便能震懾三軍。
更能在紛繁雜亂的戰場上,將命令迅速傳遞下去。
在沒有擴音器加持的情況下,一個說話,要讓幾千上萬人都清楚的聽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戰場上各種聲音交織,本身環境噪音很大。
沒有一副大嗓門,往往都難以指揮軍隊。
徐輝祖就特彆練過嗓門。
這一聲大喝,仿若洪鐘怒鳴,中氣十足,宛如驚雷在蒼穹之上轟然炸響。
滾滾音波以肉眼不可見之勢向四周激蕩開來。
刹那間,那原本喧囂嘈雜、硝煙彌漫的戰場,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按下了靜音鍵。
所有的喊殺聲、槍炮聲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片死寂。
交戰的雙方,無論是滿臉疲憊,緊張萬分卻依舊緊握鋼槍工廠守衛和工人。
還是眼神中透著凶狠、妄圖拚死一搏的叛軍,此刻都下意識地停止了槍擊。
手中的動作凝固在半空,腦袋像是被同一根絲線牽引著,目光齊刷刷地望向遠方那趕來平叛的新軍。
他們的眼神中,有驚愕,有害怕,亦有釋然,複雜而各異。
在子彈工廠內,李伯約身姿挺拔地佇立著,一襲青衫雖已沾染不少塵土,卻依舊沉穩如山。
身旁的陸有林,身形略顯單薄,雙眼透著幾分緊張與疲憊,手中緊握著一把仍冒著青煙的槍支。
再看周圍,一眾守衛各個神色凝重,臉上的汗水混著塵土蜿蜒而下。
工人們則是麵露驚惶,大家皆是長長地鬆了口氣。
仿佛緊繃的弦,在這一刻終於鬆弛下來。
在此之前,守衛和工人中,不少人心底猶如揣了隻小兔子,“砰砰”直跳,一直在暗自打鼓。
對麵是朱高煦啊!
那可是洪武大帝的親孫子,燕王朱棣的嫡次子,深受當今陛下的寵信,平日裡出入朝堂,威風八麵。
執掌刑部大權,跺跺腳就能讓京城抖三抖的人物。
如今,他竟然率兵前來攻打子彈工廠,這事兒怎麼看都透著詭異。
“朱高煦真的要謀逆嗎?”
仍有人在心底悄聲嘀咕著。
“還是說咱們稀裡糊塗地就被裹脅到了李伯約和陸有林這邊,被迫與他為敵呢?”
“萬一,萬一他是奉旨行事,來抓李伯約和陸有林的,那咱們這些人的行為,可就是犯了誅九族的大罪啊!”
這般念頭一起,這些人心中便如被陰雲籠罩,忐忑不安之感愈發濃烈。
直到此刻,瞧見朝廷的平叛大軍出現,眾人心中懸著的一塊大石頭,才“哐當”一聲落了地。
“我們……我們贏了?”
陸有林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透著不敢置信,又有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我們守住了子彈工廠,朝廷應該會嘉獎我們吧。”
他此刻手中緊握著槍,那金屬的槍身被他的汗水浸得有些滑膩。
而他的手上,更滿是早已乾涸、暗沉的血跡。
那是這把槍之前的使用者留下的,那人在槍林彈雨中被子彈無情擊中,瞪大了雙眼,慘叫著倒在了血泊之中。
溫熱的鮮血汩汩湧出,瞬間將身下的土地染成一片刺目的鮮紅。
陸有林慌亂之中撿起了這把槍,仿佛握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身為一名一直紮根在工廠裡、潛心鑽研技術研發的“技術員”廠長,陸有林平日裡雖沒少擺弄槍支。
對槍支的構造、性能了如指掌,開槍也開得熟練無比。
可真上了這血肉橫飛、殘酷無比的真實戰場,那感受卻截然不同。
看著身邊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像是被狂風驟雨摧殘的麥穗,無助地倒在血泊之中。
尤其是那些重傷未死之人,他們雙眼圓睜,滿是痛苦與恐懼,嘴巴大張著,發出聲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掙紮、哀嚎與慘叫。
那聲音仿佛一把把尖銳的鋼刀,直直刺進陸有林的心裡。
給他帶來的心理衝擊猶如驚濤駭浪,令他幾近崩潰。
此刻,看到援軍如神兵天降般趕到,他眼眶泛紅,既興奮又激動,全身不受控製地不住顫抖,牙齒都在“咯咯”作響。
“嘉獎?”李伯約緩緩搖了搖頭,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我們還是趕快寫請罪的奏折,然後等著朝廷來問罪吧。”
陸有林像是被一道驚雷擊中,瞪大了雙眼,滿臉不可置信地望著李伯約:
“為什麼?我們擋住了朱高煦的進攻,守住了子彈工廠,這是多大的功勞啊!”
“朝廷不嘉獎表彰我們,還要問罪?”
他連珠炮似的發問,顯然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冷水澆頭。
李伯約仰頭長歎一聲,眸內中透著深深的無奈與自責:“你彆忘了,朱高煦所率軍隊的子彈,是從我們這兒出去的。”
“若沒有我們提供的這批子彈,他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沒底氣率兵來攻擊子彈工廠。”
“沒有子彈,這場血戰根本就不會發生,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無辜的人員傷亡。”
“說到底,這場禍事的源頭,就是我們自己啊。”
“你說,朝廷該不該將我們問罪呢?”
陸有林聽了這話,頓時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呆若木雞地佇立在原地,眼神空洞,腦海中一片混亂。
滿心的歡喜瞬間化為烏有,隻剩下無儘的迷茫與惶恐。
……
另一邊,朱高煦遠遠瞧見蜂擁而至的新軍,那如潮水般湧來的陣勢,讓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絕望之色如陰霾般迅速籠罩了他的麵龐。
他的雙眼因憤怒與不甘而瞪得滾圓。
額頭上青筋暴起,好似一條條蜿蜒的蚯蚓,那模樣仿佛一隻被逼至絕境、瀕臨瘋狂的困獸。
“我和你們拚了!”
他嘶吼出聲,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透著一股決然與狠厲。
朱高煦目露凶光,眸間一抹仿若實質的狠厲迅速掠過,恰似寒夜中閃過的一道冷冽刀影。
緊接著,他一把抄起身旁的長槍,隨後熟練地將子彈推上膛,舉槍瞄準前方洶湧而來的新軍。
一旁的周王朱橚,不動聲色地瞥了朱高煦一眼,眼神閃爍,嘴角邊流露一抹譏諷之色,卻並未發出半點聲響。
他身形悄然挪動,腳步緩慢而又謹慎地向著後方退去。
每一步都落得極輕,像是生怕驚擾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生怕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身上的錦袍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也難掩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這時,徐輝祖揮了揮手。
隻聽得一陣車輪滾動的嘎吱聲,三輛囚車緩緩上前。
朱高煦和朱橚的眸子,瞬間瞪大,眼中滿是震驚與惶恐。
那囚車上,赫然押著的正是朱棣、朱高熾與馮勝三人。
朱棣發絲淩亂,往日那身威嚴的王袍此刻也顯得有些破舊,滿是塵土與褶皺。
但即便如此,他周身散發的那種上位者的氣場依舊未曾消散。
“朱高煦,你這個孽種!”
朱棣怒目圓睜,聲若洪鐘。
那憤怒的吼聲好似要衝破雲霄,震得人耳鼓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