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還喧囂鼎沸的朝堂,刹那間,被一片死寂所淹沒。
眾藩王仿若被抽去了筋骨,動作遲緩又艱難地扭轉脖頸,彼此對視,眸光中滿是驚惶與茫然。
那副神情,好似丟了魂兒一般,哪裡還有半分之前的威風。
他們著實萬難料到,周王與朱高煦狼狽為盟、悍然掀起的這場叛亂,竟會如此迅速地被朝廷大軍碾壓平息。
此刻,恐懼攥緊了他們的心,每個人都在暗自懊悔。
可剛才那些說出去的話,難道還能收回來不成?
朱允熥隻淡淡掃過他們,便移開目光,望向前來稟奏的將領,神色平和:“不錯,此次差使,辦得甚妥。”
對於這場叛亂的順利平定,朱允熥並無半分意外。
畢竟,大明的新軍,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即令是刑部直屬的精銳內衛,還有緝盜司的乾練武裝,皆是他悉心培植的勢力。
朱高煦哪怕絞儘腦汁,也休想策動他們倒戈叛亂。
僅憑藩王們帶來的親衛兵馬,雖然人數仗多,卻未曾練習過如何用熱武器進行戰鬥。
還妄圖倚仗朱高煦的名號,騙取些槍炮彈藥,再行謀逆,天底下哪有這般容易的事?
言罷,繼而問道:“朕的五叔,周王如今情形如何?”
那將領趕忙回道:“回陛下,朱高煦兵敗之後,周王趁亂逃離了。”
“魏國公曾言,周王畢竟是陛下的五叔,乃皇親貴胄,若追之過急,倘若發生不測,恐會有損陛下的仁孝之名。”
“故而不敢擅自做主,隻能任其離去。”
朱允熥神色淡淡,道:“做得不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此乃無可奈何之事。”
“周王要逃,那就讓他逃吧。”
他心中也根本不相信周王能逃多久。
那將領又稟報道:“陛下,有一事,魏國公懇請陛下定奪。”
“進攻子彈工廠的叛軍雖已被平定,子彈工廠亦安然無恙,未受到半分破壞,但周王的其餘親軍尚在。”
“他們並未參與此次叛亂,仍於原地駐紮。”
“魏國公想詢問陛下該如何處置此事?”
朱允熥微微一揮手,道:“將他們的武器收繳,人員就地看押,若有違旨反抗者,殺無赦。”
“此外,其他諸位藩王亦皆參與謀反,他們所帶的親軍,也一並全部收押。”
“至於該怎麼處理,朕自會再下旨。”
將領低頭拱手,領命道:“遵旨!”
隨後,便匆匆退下。
大殿之內,眾藩王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皆怔怔地出神。
忽然,有一人“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繼而向著朱允熥跪下,涕淚橫流地說道:
“陛下,臣被奸佞小人所蠱惑,誤聽讒言,以至於做出冒犯陛下龍顏之舉,實非臣處心積慮想要造反啊!”
“還望陛下念在骨肉親情的份上,對臣從輕發落,饒臣一命!”
說罷,便以頭觸地,嚎啕大哭,悔恨交加,傷心不已。
其他藩王看著地上之人,不禁再度麵麵相覷。
旋即,也紛紛跟著跪地。
“陛下,臣是受了他人蒙騙,才對陛下說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語呀,還請陛下饒恕臣吧!”
“陛下,臣實在是罪該萬死,不該對陛下胡言亂語,臣知錯了呀!”
“陛下,臣日後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開恩呐!”
“陛下,從今往後,若臣再有半分對陛下不忠之心,便讓臣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諸藩王一個個哭著認錯,跪地求饒,那場麵可謂是不堪至極。
這讓朱允熥不禁對他們的厚顏無恥有了新的認識。
原本還以為他們多少會顧及些顏麵,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死扛一下。
卻沒想到他們竟如此不堪,絲毫廉恥之心都無。
若是讓老朱瞧見他的這些兒子如此模樣,不知該會有多痛心疾首。
朱允熥的目光,緩緩移向仍癱坐在地上的齊王朱榑。
隻見他依舊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一幕,眼神中滿是驚恐與難以置信,似是仍未從這突變的局勢中回過神來。
終於,朱榑回過神來,也跟著“哇”地一聲大哭道:“陛下,臣……臣……臣也是受了周王的蒙蔽呀。”
“周王,他著實騙了臣啊!”
“臣方才不該說那些對陛下不敬的話,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說罷,他便用力地左右抽打著自己的嘴巴,那模樣動作,儘顯卑微之態。
朱榑是真的害怕了。
他此前雖想過造反之事,卻從未深思過失敗之後該如何收場。
此刻,聽聞朱高煦兵敗被擒,周王朱橚倉皇出逃,他才陡然驚覺後背發涼。
如今坐在那龍椅之上的,已非自己的親生父親老朱,而是朱允熥。
老朱在世時,至少不會輕易對兒子痛下殺手。
可朱允熥會念及叔侄之情而放過他這個七叔嗎?
朱榑越想越覺得恐懼萬分。
他身為藩王,向來享儘人間榮華富貴,又怎會舍得就此死去。
為了能保住性命,此刻的他,早已將什麼麵子、什麼藩王的尊嚴,統統拋諸腦後了。
朱允熥見狀,心中暗自輕輕歎氣。老朱的這幾個兒子,當真是太過不堪。
“罷了,都彆哭了。”
朱允熥抬手揮了揮,眾藩王的哭聲戛然而止,一個個皆惶恐不安地抬頭望向龍椅上的朱允熥。
“如此說來,方才你們給朕羅列的那些罪狀,皆是一派胡言了?”朱允熥似笑非笑地問道。
“全是胡言!全是胡言!全是胡言!”眾藩王趕忙連聲應道。
“那誹謗君上、意圖謀逆之罪,又該當如何論處啊?”
眾藩王聞言,皆噤若寒蟬,不敢再接話。
朱允熥神色凝重,沉聲道:“你們皆是朕的親叔叔,雖犯下此等大罪,但若是刀斧加身,實非朕之所願。”
他微微一頓,目光環視眾人,接著道:“天下百姓若見朕殺了你們,也定會指摘朕太過狠辣,竟對自家叔叔都容不下,罔顧這骨肉親情。”
“況且,此次禍事的首惡乃是周王與朱高煦二人,你們不過是受了蠱惑,從犯而已。”
朱允熥微微昂首,語氣稍緩,“朕,可以饒你們不死!”
眾藩王聞聽此言,頓時喜形於色,忙不迭地連連磕頭,齊聲高呼:“謝陛下隆恩!”
“然而,你們這般膽大妄為,犯下如此滔天重罪,朕雖可念及親情不予追究,但朝廷法度森嚴,卻不能毫無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