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迪的聲音陡然拔高,那“該當何罪”四字,飽含憤怒宛如平地一聲驚雷炸響。
這突如其來的嗬斥,讓尚星瑜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臉上頓時露出了極度驚恐的神色。
仿佛一隻受驚的小鹿,眼中滿是慌亂與無助。
她本就懷著忐忑的心情在老朱身邊做著這等冒險之事。
之前順風順水時還能勉強維持心境的平穩,可此刻驟然被人如此怒喝,又怎能不緊張起來?
她像一隻受傷的兔子,緊緊地抓住老朱的衣袖,微微顫抖的手指幾乎要嵌入那布料之中。
微抿的嘴唇毫無血色,似是被嚇得魂飛魄散,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隻能用那驚恐的眼神,無聲地訴說著自己的恐懼。
朱允熥確實未曾見過馬皇後,在馬皇後去世之時,他這具身體的原身不過是個年僅四歲的幼童。
對於馬皇後的記憶自然是模糊不清,幾乎沒有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
此刻,當他看到尚星瑜,聽到陳迪的話,才恍然知曉原來曾經的馬皇後是這般模樣。
尚星瑜雖不算傾國傾城,但也絕非醜陋之人。
較之尋常百姓家的女子,還要多幾分溫婉動人的韻味。
而最為重要的是,她的麵相極為溫柔、慈祥,仿佛春日裡的暖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舒適感覺,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靠近。
無怪乎當年老朱對馬皇後如此傾心。
想必在老朱的心中,馬皇後就如同這世間最溫暖的港灣,是他心靈的慰藉和依靠。
老朱猛然抬起頭,目光先是在朱允熥身上快速地掃過,那眸中瞬間閃過幾分驚訝之色,旋即猶如燃燒的火焰一般,怒目圓睜地望向陳迪。
“陛下,您醒醒,馬皇後已經不在了!”
陳迪焦急地連聲說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滿是對老朱的擔憂。
他又回頭望向一旁的朱允熥,眼中滿是詢問之色。
朱允熥輕輕搖了搖頭,神色間帶著一絲無奈,緩緩說道:“此女並不是我找來的人,而是周王安排的。”
“他在串通諸王意圖謀反之前,不惜重金買通了尚膳監的總管孫德英。”
“然後通過送菜的籮筐,將此女偷偷送入了宮中。”
陳迪雖然早已知曉了周王謀逆之事,但實際上他並未真正參與其中。
他隻是出於對老皇帝的忠心,想跟著眾藩王一起逼宮,從而探尋老朱的生死狀況。
故而,對於周王的具體謀劃,他並不十分清楚。
此時看到假扮馬皇後的尚星瑜,便下意識地以為這是朱允熥的安排。
以為朱允熥想用這種方式來“綁住”老朱,讓老朱無暇顧及其他。
朱允熥深深地歎了口氣,語氣中滿是自責地說道:“也是我百密一疏,放鬆了對尚膳監的監管,才致使對手有機可乘。”
“雖說如今周王的叛亂已被平息,朱高煦也已被逮捕歸案,但皇爺爺這邊……”
說到這裡,朱允熥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因為是在老朱麵前說話,所以他始終沒有再自稱“朕”,而是一直以“我”自稱,展現出對老朱的敬重。
聽到他的話,坐在地上、正怒目而視的老朱,臉色驟然一變,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欣慰。
“臭小子,叛亂這麼快就平定了?”老朱忽然開口道。
聲音中帶著一絲驚喜和意外。
朱允熥連忙恭敬地回答道:“回皇爺爺的話,周王與朱高煦暗中密謀,妄圖奪取軍械廠的火槍火炮,以此作為謀反的本錢。”
“同時還夥同諸王,向孫兒逼宮。”
“孫兒已迅速地平定此事,將朱高煦逮捕歸案。”
他用簡潔明了的語言,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細細地說了一遍,同時也將陳迪為何進宮的事情一並告知了老朱。
陳迪見狀,趕忙進言道:“陛下,這個妖女尚星瑜居心叵測,意圖蠱惑君上,應立即治以大罪,以正國法。”
尚星瑜聽到周王兵敗的消息,眼神中早已是一片慌亂。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眼中滿是絕望和恐懼。
她隻能緊緊地往老朱身上靠,口中不停地念叨著:“重八,你不會拋棄我的,對嗎?你說過會一直保護我的呀。”
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哀求,試圖喚起老朱的憐憫和同情。
老朱卻忽地一下將她推開,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冰冷如霜,厲聲喝道:“來人,將此女即刻拿下。”
這一聲令下,帝王的威嚴儘顯無遺,哪裡還有半分之前“意亂情迷”的模樣。
旁邊的吉垣先是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了驚喜之色。
他心中一直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子心存疑慮,此刻看到老朱如此果斷地處置,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侍衛們聽到命令後,立即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將尚星瑜牢牢地抓了起來。
尚星瑜臉色大變,拚命地掙紮著,口中呼喊道:“重八,重八!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和不甘。
然而,此刻的老朱卻絲毫不為所動。
老朱的臉色愈發冰冷,冷冷地說道:“放肆,咱的名字,也是你能隨便叫的嗎?還不快將她給咱帶下去!”
他一邊說,一邊將頭果斷地側過去,不再看她一眼,眼神中透著一股厭惡和不屑。
朱允熥和陳迪見狀,皆是心中一喜。
“陛下,您沒有被妖女迷惑啊!”
陳迪喜出望外,臉上洋溢著欣慰的笑容。
朱允熥亦是長長地鬆了口氣,眼中的擔憂之色也漸漸消散。
老朱看了朱允熥一眼,又看了看陳迪,沒好氣地說道:
“難道咱就真的老糊塗了?連自己的老婆都分不清了,還能被一個假扮的妖女給騙了不成?”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柔情,緩緩說道:
“剛看到她的時候,咱確實有些心神蕩漾,把持不住。”
“畢竟,妹子離開咱有些年頭了,咱心裡一直都想念她啊。”
說到這裡,老朱的眼眶忽然濕潤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隨後滾滾而出。
老人的神色顯得極度悲涼和痛苦,那飽經滄桑的臉上滿是歲月的痕跡和對亡妻的思念。
身形也開始搖搖晃晃起來,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朱允熥見狀,趕忙輕步走到老朱身邊,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老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老朱輕輕拍了拍朱允熥的手,繼續說道:“慢慢地,咱就回過味來了,她畢竟不是妹子,和妹子還有不一樣啊。”
畫虎畫皮難畫骨!
一個人與另一個人,不管長得有多像,但始終是兩個不同的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秉性、脾氣、性格和語言行為方式。
偶爾模仿一星半點,或許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但真要深入生活,朝夕相處,立即便會暴露出兩人之間的本質不同。
或許隻是一句話,又或者隻是一個動作,一個神態……就能讓人看出破綻。
總而言之,老朱早就驚醒了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