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漫長,一覺睡醒,大雪又落滿盛京,陳顏起床後,懶得梳洗,披散著頭發,靠在窗下,刺眼的雪光從蒙了白紙的窗戶照入,看的久了,眼睛酸疼。
她低下頭,以手掩麵,大腦昏沉,全身都很難受。
廊下傳來陣沉重的腳步聲,多鐸一進屋,便見陳顏垂首消沉,腳下步伐不由輕了下來。
他在陳顏身邊坐下,抬手,輕輕按住她肩頭,感受到肩上重量變化,陳顏回首,對上多鐸眼中愧疚與憂愁交織。
多鐸望著陳顏,她一張臉圓潤,麵色卻蒼白,眼睛無神,目光空洞。
看清是多鐸,陳顏將頭轉了回去。
多鐸伸手,將陳顏攬入懷中,自責道:“是我引狼入室,我沒想到,伊爾根覺羅氏心思居然如此歹毒,敢下毒害你。”
提起伊爾根覺羅氏,多鐸目露厭惡。
陳顏的心緊了一下。
時人避孕,有用水銀,大夫為陳顏開的避孕藥中,便摻雜有小劑量的水銀,水銀積少成多,毒性強烈,陳顏在陪多尼寫字時,忽然暈倒。
大夫診治,發現陳顏中毒。
起初,陳顏想隱瞞自己中毒一事,命大夫將藥方銷毀,藥渣替換。
但多鐸見陳顏久治卻毫無起色,於是請來禦醫,禦醫診斷出陳顏中毒,卻不知毒從何來。
眼見自己服用避孕藥一事將要露餡,陳顏反應很快,當即道:“是誰下毒害我?”
多鐸大怒,當即命人徹查陳顏身邊的侍從。
大夫一口咬定自己所開藥方沒有問題,禦醫查驗,也沒發現端倪,最後,一個經手湯藥的侍女承受不住拷打,承認是自己受伊爾根覺羅氏側福晉的指使,在陳顏的湯藥中下了水銀。
多鐸又在這侍女處搜到了一些珍貴首飾和一瓶水銀,經過辨認,這些財物,的確出自伊爾根覺羅氏,水銀也符合陳顏中毒症狀。
人證物證俱在,伊爾根覺羅氏謀害陳顏的罪名徹底坐實。
出了這樣的事情,多鐸盛怒,當即要休了伊爾根覺羅氏。伊爾根覺羅氏不斷為自己辯駁,但憤怒中的多鐸,根本聽不進去。
伊爾根覺羅氏不能接受莫須有的罪名,氣憤之下,懸梁自儘,侍女將她救了下來,大夫為她看診,卻發現她懷孕了。
這個孩子不僅沒有為她洗脫罪名,反而加重了她的嫌疑,除去陳顏和她的孩子,伊爾根覺羅氏的孩子就是繼承人。
“她有罪,孩子沒有錯,等她把孩子生下來,我就休了她。”多鐸的話語,冷酷得幾乎殘忍。
陳顏轉過頭,臉色為難,想說些什麼,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從她將伊爾根覺羅氏私下贈給她的禮物交給侍女那一刻開始,就注定隻能保持緘默。
陳顏靠在多鐸肩頭,難受的窒息感壓迫上心口,多鐸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哄孩子一樣哄著她。
前線戰事要緊,多鐸沒在家中待多久,三月,皇太極命濟爾哈朗與多鐸築義州城,駐兵屯田,進逼山海關。
多鐸走的次月,瓜爾佳氏庶福晉生下一個男孩,陳顏在病中,便由那拉氏照顧他們母子,洗三、滿月,都是她一手操持。
水銀的毒,一點點清了,大夫再來為陳顏請脈,絲帕搭在手背,大夫側耳細聽,半晌,忽然渾身一震,目露驚愕。
“怎麼了?”陳顏覺察大夫神色異常。
“福晉,您又有身孕了。”
聽清大夫的話,陳顏當時愣在原地。
她又懷孕了?
水銀,除了有毒,在避孕一事上毫無作用。
“福晉所中水銀之毒,恐怕會影響胎兒。”大夫小心翼翼的話不斷在耳邊盤旋,陳顏腦海一片嗡鳴。
憤怒之下,陳顏將屋中所有陳設砸了個乾淨。
她又生氣,又痛苦,像是個跳梁小醜一樣,將自己弄灰頭土臉,到頭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
兜兜轉轉,又回到故事的起點。
除了原本的現實,還要麵臨自作聰明的殘酷後果。
花瓶被她狠狠擲在地上,刹那間四分五裂,光潔的碎片,每一塊都倒映著女人歇斯底裡的崩潰麵孔。
她跌坐在地,捂著臉,淚水從指縫滲出。
下人們都在屋外,沒人敢進來,還是阿納日聽見屋中的動靜小了,壯著膽子走了進來。
見陳顏坐在地上,阿納日伸手去扶她,“彆吉,快起來,地上涼。”
陳顏緊緊抓住她的手,半晌,抬起張滿是淚痕的臉,她望著麵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侍女,二十多歲,麵容姣好,看向自己的目光裡,充滿擔憂。
想到阿納日聽從自己命令做的一切,陳顏逐漸冷靜下來,反手擦掉臉邊眼淚,就著她的手,從地上站起來。
那麼多人和自己綁在一條戰船,如果讓多鐸知道真相,大夫、阿納日,還有那個不惜性命也要維護自己的侍女,她們不會有好下場。
她選不了。
侍女打了熱水進來,阿納日擰了帕子,小心為陳顏擦掉臉上的淚水。
屋子很快被打掃乾淨,換上新的陳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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