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世道,百姓處境水深火熱,官吏欺人,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這婦人名為劉梅,曾有個恩愛的丈夫,兩人在鎮上經營一家麵館,處於旺市,生意還算不錯,人來人往,便結識了不少江湖子弟,其中有個捕快看上了她的美貌,卻不敢硬搶,於是便裝出一副好人模樣,博取了她丈夫信任,再一步步將其引入陷阱,栽贓誣陷,致使她丈夫入獄,秋後問斬。
若不是她性子剛烈,寧死不屈,再加上懷胎十月,那捕快多少有些顧忌大唐律法,也難逃魔爪。
可她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再替丈夫翻案,隻能生生看著心愛之人人頭落地,還得遭受鄰居白眼唾棄,麵館生意也一落千丈,最終不得已帶著女兒離開小鎮,來到這清水湖邊,重新安居。
自那以後,劉梅便最為痛恨巡城司,斷定他們儘是些仗著腰間刀,頭上帽,隻知道欺軟怕硬的走狗,但凡官吏,沒有一個好人。
所以今日,許長卿走後,她才會那般說話。
直到如今,她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這個少年,真的太不一樣。
想到這,她緩緩站起,朝許長卿一揖到地,鞠躬許久後,才直起身子。
許長卿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劉梅微笑著解釋:“我丈夫以前愛讀書,老覺著自己是個讀書人,他說那些文人作揖,不僅是行禮,還體現真誠與尊敬,作揖越低,便越是尊敬。”
“我也不怕大人見怪,方才我磕頭,是因為害怕,可知曉您是今日茶館那位大人之後,我心裡便隻剩下尊敬與愧疚了。”
“白天茶館,我就躲在屏風之後,本以為大人與那些狗吏是一路貨色,等大人走後,還在您背後說了些閒話,請大人責罰!”
許長卿一怔,問道:“白日時我幫你,你卻怒我,如今我不過是奉命收妖,你為何又敬我?”
劉梅卻淺淺一笑,答道:“我此生見過太多假仁假義、心腸惡毒的官吏,所以才誤會了大人。”
“可如今救命之恩先不談,光是大人有這般身手,卻僅是一個捕快,便足以見得大人絕無與那些人同流合汙,對我老丈人的善舉,自然也是真心實意了。”
聽到這話,許長卿笑了笑,看向旁邊的小姑娘,問:“她是今日那老翁的孫女?”
“正是。”劉梅點頭道:“她叫小花,來小花,快跟大人打個招呼。”
女孩兒連忙過來,學著大人們的模樣深深一揖,嬌憨地道:“哥哥好!”
這小花瞧著約莫六七歲,已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長得玲瓏可愛,眉眼間與婦人有幾分相似。
饒是許長卿這般性子冷淡的人,心裡也不由得暖了一下,沒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
“趕緊回家吧。”
他淡淡地說道:“巡城司的人聽到這邊的動靜,很快就會趕過來。”
“要是跟這件事扯上關係,少不了你們的麻煩。”
婦女臉色微微一白,目光不由得看向李川的屍體。
的確,一個捕快死了對於巡城司而言不是什麼大事,但他們可是群石頭都能榨出油水的貨色。
若是跟捕快的死沾上關係,少不了被官老爺們敲詐勒索一番。
想到這,劉梅感激地看了許長卿一眼,站起身子道:“多謝大人提醒。”
“事了之後,記得千萬來我家茶館做客。”
等她們走遠之後。
許長卿才回過頭來,此時此刻,在他眼裡,那具血妖的屍體,正被一團漆黑的火焰包裹著。
那些,便是煞氣了。
根據通常的理解,煞氣便是世間之邪氣,在妖物、鬼物以及邪修身上常有,但一般是看不見的。
僅在極少數情況下,當妖邪生靈的煞氣異常強大並化形時,才會被修士目睹。
例如,許長卿前世曾遭遇一隻蠻荒大妖,其煞氣強大到肉眼可見,形成猩紅色的烈焰般紅雲,遮天蔽日。
隻是由於煞氣壺的原因,這一世的許長卿,竟能用肉眼看見煞氣的存在。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煞氣壺,打開壺嘴的刹那,地上那團漆黑的火焰竟是自動緩緩升起,乖乖被吸入了壺中。
但如何使用這股煞氣,許長卿一時不知所措。上次他隻是觸碰了煞氣壺,煞氣就自行融入他體內。而現在,他拿著煞氣壺卻無任何反應。
猶豫片刻,許長卿決定嘗試舉起葫蘆,對準嘴巴。
下一瞬,想象中煞氣腥臭難聞的味道並沒有傳來,反倒是有一股冰涼流過唇間,甘甜的味道隨之迎來。
許長卿雙眼驟然瞪大,將剩下的甘露一飲而儘。
那種神光迸發,內外通達的感覺,再次湧現。
直到那股靈氣完全滲入五臟六腑,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