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星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對方也不著急,就站著等她。
修行之人曆經洗經伐髓,將體內雜質排出,是以放眼望去,築基以上的修士都沒有醜人,可水靈根修士在其中,是更得天獨厚的一員,總比旁人多幾分剔透。
他眉目溫柔似水,凝望著誰的時候,會令人產生出被深深愛著的錯覺。
當然,渡星河沒這麼多錯覺。
她隻覺得這人莫名其妙:“我和尊駕過往認識嗎?”
渡星河連敬稱都用上了,元明尊者也沒這待遇。
原因沒彆的,她覺得他牛逼,見麵就求婚。
雖然有點神經病,但也算他慧眼識英雄,很有眼光。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姬無惑一頓:“不過白天的時候我去看你和九陽宗的薛宴光切磋,算是先見過你。”
他有明敏乾淨的眼,眉眼彎彎,笑意泅出:“你比我想象中更好,特彆好。”
渡星河頷首:“這個我知道。”
她有清晰的自我認知,聽彆人的誇獎從不心虛。
“不愧是散修第一人,果然真性情。換作那些凡夫俗子,恐怕就要自謙起來了,我不喜歡那樣——能當得起我喜歡的,肯定世間最好的女子。”
他微微一怔,很快便又笑了。
淡天一片琉璃,姬無惑站在清麗瑩潔的銀輝之下,真誠地讚美她。
也就是這段遊曆大陸的日子裡,渡星河被不少美人諂媚過,在鮫城那會更是左擁右抱,享儘齊人之福,把對美人的抵抗力練了出來,才不至於在他驚人的美色之下恍神。
難怪此人在玉牒上備受熱議,為玄朝第一美人。
姬無惑耐心地等她回答。
渡星河好奇:“我是世間最好的女子?這個標準是什麼?”
姬無惑見過的女子其實不多——
從小家族對他寄予厚望,他除了修煉家傳功法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找到一個天資出眾的女子結成道侶,誕育更多優質的後代。除去他認定的姑娘以外,他並不打算和其他女子深入接觸,耽誤他修煉,他的熱情主動隻留給看中了的人。
她並未被他的美色所惑,有比銀月更清冷的氣質。
姬無惑喜歡她冷冷淡淡地瞥過來時,明月更似快刀。
所以……
“若論女子而言,並無好壞標準,也輪不到我來評判好壞。隻是我喜歡的,便是我眼中最好的姑娘。”
重點是他喜歡。
水靈根的修士天生親近水澤之氣,近水寧神,少有偏激暴躁之人,說話也多圓滑周到,哪怕沒有感情經曆,也自帶高情商發言。
姬無惑這話說得很是熨貼自謙,然而他麵前的女修思索片刻,道:“好了,風花雪月的理由我聽完了,更貼合實際一點的理由呢?我要直接一點的。”
他問:“當真要直接的?”
渡星河:“當然,我最不耐煩聽多餘的社交辭令。”
他便道:“我想跟你生孩子。”
……
渡星河忽然覺得人與人之間還是需要一點婉轉的社交辭令來潤飾文字的。
話糙理不糙,但這話也太糙了!
好在姬無惑也怕被當作登徒子,連忙解釋起來——水靈根對他們這種修仙世家來說是重要的戰略資源,不輕易放去聯姻,女的會招贅,或者隻借種不結成道侶,在族中享有崇高的地位。
他認為退宗下山後的渡星河居然能在三年之間從煉氣升到金丹,可見絕倫的天資連在缺乏修煉資源的情況下,仍能闖出一片天,正是他夢寐以求的道侶。
好消息,一見鐘情。
更好的消息,是對她的實力一見鐘情。
渡星河讓他快快打消這念頭:“不行,生孩子不在我的人生計劃裡麵,我這輩子唯一會生的就是我的元嬰。”
“我主動求娶,怎能讓你來生?”
姬無惑眨了眨眼睛:“我們姬氏秘法,能讓男修孕育產子。”
“……”
渡星河第一次恨自己聽得懂中文。
由於這句話太具有衝擊性,她一個愣神的沉默,姬無惑以為是成功說動了她,正要打蛇隨棍上,異變卻陡生——
今夜萬裡無雲,銀盤高掛天上的好天氣,卻憑空驟然落下暴雨,直直地朝著姬無惑一個人淋下來。他反應不及,還沒來得及捏避雨訣就被這猝不及防的妖雨淋了個正著,茫然失措地看向她:“下雨了?”
可渡星河身旁,分明沒有雨。
姬無惑疑心有人故意戲弄他,她卻正好拒絕:“你另請高明,我暫時沒有找道侶的想法。”
渡星河看他這架勢,還真有點怕他提出來隻要她恩澤一夜。
看出了她的疑慮,他說:“道友不用怕,我……不是登徒子,也不是誰都能讓我生孩子,你要是不願,我就再等等。時辰不早了,竟叨擾了你這麼久,是我的不對。”
姬無惑還向她討要了玉牒聯係方式。
隻淋他一個人的雨越下越烈,他已篤定是背後有人在使壞,他眼波流轉,抬手將被雨水打濕的發絲攏至腦後。
沒了發絲的遮擋,更顯出他的五官眉眼優越來。
姬無惑是故意的。
不就是拿雨淋他,要他出醜麼?
可他就是長得特彆漂亮,淋了雨也是出水芙蓉,雄競美貌從沒怕過誰!
“在喜歡的女子麵前被淋成了落湯雞,好狼狽……”
姬無惑拿手背將臉上的雨水擦去。
擦得有些用力,眼尾紅通通的,可憐又可愛,活像一隻被淋濕了的綠茶小貓。
“呃。”
渡星河這人就一點不好,她吃軟不吃硬。
看見弱小的一方受難,就想去拉一把:“你快回去吧,不狼狽,你淋雨挺好看的。”
得了她的誇獎,姬無惑才綻開笑顏來,與她告彆。
渡星河回到屋裡時,參水和心月都沒睡,一個在哼哼哈嘿的練棍法,一個冥想靜修。門依呀一聲被打開時,兩人不約而同地投來了目光:“師父回來得這麼晚,可是路上有事耽擱了?”
心月說得含蓄,參水拆她的台:“師姐都急得準備提劍出去找你了。”
渡星河暗道還好她沒來。
不然撞上有人要給她生孩子的那一幕,可就尷尬了。
正想著姬家公子的事情時,然麵忽然傳來轟的一聲,隨後是家家戶戶推開門窗來往外張望。
黑夜中,仍殘留著一道白影。
“發生什麼事了?”
“突然落下一道驚雷……壞,萬一劈中樹木,可是要起火了。”
“不用管,九陽宗會派人去看的。”
看清發生了什麼事後,渡星河便關上門。
這道雷來得莫名其妙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後半夜一夜無雨,寧靜安然。
羲和園裡有統一用膳的大食堂,豐儉由人,既有普通的吃食,也有價格高昂的靈食可供選擇。
渡星河自帶的靈米根本吃不完,一人盛了一大碗的白米飯,在食堂一坐,那外溢的靈氣看得其他修士側目豔羨。
她扒拉了兩口飯,說:“差點意思。”
參水:“差什麼?”
“居然沒有因為我是散修而不信邪來挑釁我的小嘍羅,仙盟大比滋味少一半。”
被放在桌上的劍靈:“你又犯病了。”
參水卻很能理解他師父說的:“我懂我懂!彆人質疑師父的時候我就跳出來!說你知道我家師父是誰嗎?她可是鼎鼎大名的散修之光渡星河!”
師徒兩人沉浸式體驗了一番,渡星河挑剔:“隻是散修之光這頭銜也太土了點。”
土歸土,也就玉牒論道上麵圖一樂。
真到線下,她啥也不算。
渡星河心態放平,沒把自己當名人,食堂裡的修士也真的沒聊她,他們在聊彆的事情,且交頭接耳的,說得很起勁,她不由有些好奇,隻是誰也不認識——散修就這點不好,其他大小宗門經驗聯誼,多少有些相熟的麵孔。
好在,參水很有眼力見地說:“我去打聽打聽。”
他端著碗筷,閃身進人群之中。
他隨便選了一幫男修多的長椅,極為自然地一坐,三言兩語之間,那些男修就把自家碗盆裡最大最好的肉菜都夾到了參水的碗裡,親自給他斟茶,儼然相談甚歡。
不一會兒,參水吃飽喝足的回來,手上還提著三個汁水豐盈的桃子:“喏,師父師姐都有。”
可謂連吃帶拿兜著走。
渡星河咬了一口桃,是軟桃。
“昨晚不是落下了一道特彆響的雷嗎?沒劈中樹或者屋子,劈中人了!奇也怪哉,大半夜的,玄國姬公子不在屋裡待落,在羲和園廣場那片空地被劈了個正著,好在結丹修士的身體強悍,換築基期修士怕是直接能見閻王爺去了。”
正在啃桃子的渡星河停下手上動作:“人可有大礙?”
“那雷妖得很,居然是帶著靈力的,差點沒劈去他半條命……九陽宗的人怕姬家公子死在羲和園沒法交代,幸好為了這次仙盟大比,許多醫修在園中待命,立刻就去救治姬公子了,隻是今日仍需靜養。”
參水壓低了聲音:“好端端的,怎麼會有帶有靈力的天雷劈在羲和園呢?旁邊又沒人渡劫,再說了渡劫也沒有隻劈一下的,所以他們都懷疑是有人刻意報複姬家,或者想挑起玄朝和三大宗之間的矛盾。”
後麵涉及到政鬥陰謀論,參水就不太感興趣了。
他倒是撈了一耳朵的桃色緋聞。
“說是這姬公子麗色無雙,追求者無數,有男有女,甚至連妖都喜歡他。”
“還有上回那個針對咱家師父的明梔,也去慰問姬公子了……”
參水叭叭叭到一半,渡星河便讓他噤聲。
那道雷,和昨夜那場莫名其妙的暴雨,可有關聯?
是衝著她來,還是衝著姬無惑去的?
渡星河若有所思。
殊不知在她的隨身洞府中,六個崽崽剛好修完晨功,在院子裡到處亂竄玩遊戲跳格子。天璣蹲到樹下,招手讓玉衡過來:“你看你看!昨天這蘑菇不還是白色的?今天就紅通通的。”
原本雪白的蘑菇傘,變成了欲滴的紅色。
玉衡過來後,大著膽子的拿手去戳,被燙得嘶的一聲收回手:“壞菇,疼。”
“可能是院子裡生長的靈草叭。”
天璣給玉衡被燙紅了的手吹吹:“還是彆碰了,萬一有毒呢,我們去找滄衡子叔叔看看。”
滄衡子被兩隻崽崽連拽帶拉的,請到了院子來。
他原本打的是在秘境中閉關修煉的主意,殊不知那劍修居然把六個崽崽扔給他照料,讓他年少早產,無痛六胎,短短半個月就蒼老了十歲:“行行行,我來看看是什麼靈芝靈草。”
要是有毒,得及早拔了免得孩子們誤食。
滄衡子蹲下來,看見的就是紅溫了的陛下(蘑菇版)。
滄衡子:“……”
“滄衡子叔叔,菇菇有毒嗎?要是有用的話我們拔下來給師父父!我好久沒見到師父父了,好想她。”
身邊的天璣吱吱喳喳。
滄衡子深吸一口氣,讓充盈的靈氣流經全身,把驟然升起的血壓降回去——
不生氣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把靜心訣默念兩遍後,滄衡子臉上才重新露出了笑意:“好啦,這蘑菇是有點危險,得我自己處理,你們到其他地方去玩好不好?”
“好~”
雖然六個崽崽都在人憎狗嫌的年紀,經曆了被家人拋棄後,性情都變得十分懂事。
天璣和玉衡手拉手的帶著其他崽崽去屋裡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