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老朋友,你的選擇倒讓我有些吃驚。當這兩個缺水的人都是陌生人時,你似乎並不打算解決問題,即使在最極端和緊迫的情況下,你也不會說‘我要確保某個人先活下來’,這讓我有些想不通。”諾裡斯言語中所指的就是克雷頓平分水的選擇。
“既然我不認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那就是公平最重要。”克雷頓嚴肅地說。
如果他沒有說前半句,效果可能會更好,但他還是說了,而其餘兩人都不覺得奇怪。
克雷頓的發音短促果斷,毫無猶豫,證明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並且不打算為自己重視私情的性格遮遮掩掩。
諾裡斯捏住勺子末端攪拌咖啡,剛剛投放進去的砂糖已經沒入深色液體的底部消失不見“但所有的水隻夠一個人飲用,平分資源可能會讓他們都死掉。”
“那和我無關,我已經向陌生人分享了我的水,難道這比袖手旁觀更可恥?既然要讓命運決定人的死活,那不妨讓它同時考驗兩個人,讓他們去賭自己還有足夠的體力去找新的水源。”
“你好像不喜歡命運這種說法?”
克雷頓坦然道“不錯,我通常不和人討論這個東西。因為一旦我們想起它,思考它,試圖掌控它,我們就已經落入陷阱了。”
“我並不忌諱什麼,但我厭惡將事情歸結於命運。而同時,我也不尋求什麼先知預言的指導,倘若有人告訴我自己有預知未來的本領,哪怕此人真有這樣的本事,占卜百發百中,我也隻會敬而遠之。因為如果未來已經界定,我自然做什麼也於事無補,而若是未來可以改變,其方法必然會要求我不順從原先既定的想法做事,這也會讓我非常不痛快。”
“再者,我以為哭和笑都該在合適的時候發生,它們不該是有預謀的,而用所謂的命中注定來解釋世界會將這些真摯的感情破壞,使得一切都顯得虛偽。既然如此,我寧可吃一些苦頭,也不妨給生活保留一點驚喜。”
諾裡斯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又看向唯一的外人。
“阿爾伯特先生,您怎麼看?”
“我覺得這道理也不假,我們的想法都未必錯誤,不過即使是正確也各有區彆,隻看我們更看重‘正確’的哪一麵。”
阿爾伯特的態度堪稱模棱兩可,不過這也怪不得他,這個問題本來就刻意將人置於兩難之間,一般人怎麼回答都不會覺得舒服,而要是堅持自己的意見才是最正確,難免會變成對他人觀點的批評。
諾裡斯低下頭,看杯子裡的水麵倒影“至少我們都憑借這個問題明確自己的想法。人越是經曆選擇,越是能通過這些結果明白自己的本性。就像是雕刻家苦心雕琢石料,去除多餘,他也許在落鑿時會左右猶豫,但最終還是將那個最符合心意、契合靈魂的形狀展現出來。”
“因為本性不可改變,所以宿命也是如此,它正是依附本性而誕生的。”
“先生,您太多愁善感了。”阿爾伯特警長說,他發自內心不認同這種做法“這樣的考驗一個人在一生中遇到兩三次便足以,而即使有超過,也不值得深思。我是說,既然不可改變,那還想它乾嘛呢?還有很多可以改變的事正等著我們處理啊。”
“你是一個實用主義者。一個”諾裡斯頓了下“警察。那麼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法律,它們正是在無數兩難的選擇中不斷細化,以便適用於現實中的各種情況,倘若不思考,是絕沒有辦法做到這樣的事的。”
阿爾伯特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
克雷頓低聲提醒諾裡斯“首先,我們得讓警察能夠執行法律,他們現在薪水比我在軍隊刷馬時還低,而且還沒有槍和盔甲。”
沒有錢也沒有榮譽,這就是皇家警察的現狀。
聽到他的提醒,諾裡斯的臉上破天荒地露出了尷尬的神色。
“看來我們還是實際一點比較好。”克雷頓恢複了正常音量。
諾裡斯很快恢複了冷靜。
“到今年夏天之前,政府會增加撥款的,每個警員都會有一套齊全的裝備。”
阿爾伯特和同事聊天時的猜想被證實了,但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因為自己和旁邊這位先生一句話的功勞,這讓他心情複雜。
“你自己出這份錢?”克雷頓問。
“是整個聖心友愛會——你可以理解為就是為這座城市納稅最多的那批人。我當然也是其中一員。”
克雷頓歎了口氣,不是為了諾裡斯。
“魏奧底最有名望的三大家族的掌舵者應該就是你們的首領吧?”
“並不,每個聖心友愛會的成員都是平等的,每逢大事,我們都會用投票來決定。”諾裡斯抬起杯子,遮住了自己的臉,有外人在場,他說話又變得文縐縐的“不過這種小事隻要隨便說一聲就好,它並不費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