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青雲不慌不忙地收起了黑封密信。
在一眾同僚灼熱的目光中,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盞,淺淺地啜飲了兩口。
實際上。
這封來自定西州監軍司馬魏淼的密信,他昨晚已經仔仔細細地看了三遍了。
初看時。
他的震驚和訝然,並不比這些大學士同僚好到哪兒去,甚至還差點嗆了茶水。
儒家文明殘缺!
經典都是杜撰,詩詞全是無病呻吟!
儒道修煉失去了根基,迄今千年過去,彆說亞聖、聖人了,就連九品儒宗也僅僅隻出過三位。
並且。
這三位儒宗早已相繼離世,並且後繼無人。
相較於武道修煉。
儒道修煉已經衰微了上千年,可謂儒道殘缺之世。
以至於。
儒家把持內閣最大的依仗,竟是難登大雅之堂的儒技——唇槍舌劍。
現今之世。
爆發言出法隨的儒技已經成了儒家的奢望。
儒道殘缺。
大乾漫漫如黑夜。
一首直入人心的詩詞,雖是兒女情長的離彆情,也足以震撼大學士包青雲。
仿佛讓他在漫長無儘的黑夜中,震驚地發覺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光亮雖弱。
卻足以照亮前行的道路,卻有了讓儒家複興的希望。
此刻。
眼見著一幫同僚不堪的模樣,包青雲不由得心底暗暗冷笑,同僚們的失態,頓時讓他心境平和了不少。
稍頃。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指節輕輕扣著紫檀木長案,悠悠然道。
“大乾西北邊關、定西州邊軍風字營偏將沈虎,短短兩月餘,以九品武者一路晉升、突破至五品武師!”
“近日,西北邊軍和草蠻血戰,此子屢立戰功,積功升至一營偏將!”
“日前,更是獨自斬殺腐屍教和草蠻奸細。此奸細同樣是五品武師,且身懷暴烈屍毒,更有一絲詭異秘術加持。”
“此子不單文才驚世,武道修煉也是不折不扣的驚世天才!”
話音落下。
內閣公事房中再次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當然。
此詭異非彼詭異。
文武天才具備!
偏偏又是一個他們原本最瞧不上的武夫。
一眾大學士覺得人生竟是如此荒誕,覺得自己這麼多年讀的書,修的儒道,和沈虎相比全都失去了意義。
寂靜中。
一眾大學士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內閣次輔宇文藻呼出的白氣,吹得雪白長須胡亂飛舞著,眼神裡的震驚已經被深沉的心思替代。
他垂首望著腳下漢白玉水磨石地麵。
細細地打量著一道道繁複的紋路,似乎想要從這些紋路中問清楚:文武全才的沈虎現世,儒道大興乎?
其餘的大學士動作各不相同。
然而。
他們的神情卻出奇地一致,都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
內閣次輔宇文藻一聲悠遠的長歎,將一眾大學士從沉思中喚醒了過來。
“唉——”
“儒家蟄伏千載,聖人文廟尋常時日都沒了香火,可悲,可歎!”
“文武全才現世,我儒家大興之契機已至。”
一番長籲短歎之後。
內閣次輔宇文藻渾濁的雙眸中忽然放出了兩道精光。
他猛地仰起頭來。
看向內閣公事房拱頂的西方,目光似乎要穿透隼牟結構的拱頂,看到那個文武全才的少年。
其餘的大學士見狀。
也是紛紛學著內閣次輔宇文藻的模樣,凝視著拱頂的西方,眼神裡滿是對未來的希冀和渴望。
“包兄台。”
“邊陲之地兵凶戰危,眼下又有詭異現世,沈小友人在定西州有些不妥。”
“莫若,咱們想方設法把沈小友調到京師來,如何?”
內閣次輔宇文藻和大學士包青雲說話很是客氣。
畢竟。
這個大才沈虎可是包青雲一係先出手拉攏的。
誰都知道包青雲有個得意門生魏淼,此刻正在西北邊關定西州擔任監軍司馬一職。
大學士包青雲還未答話。
早有性急的同僚趕緊焦急地附和起來。
“儘快,咱們必須儘快把沈虎調到京師來!”
“搶人了,軍部的人怕什麼,咱們儒門的唇槍舌劍也不是小孩過家家。”
“對,直接找軍部要人,不給,就讓他們嘗嘗唇槍舌劍的厲害!”
“他們軍部有武宗坐鎮也不怕,咱們儒家人多勢眾,全京師的儒家大儒師聚齊了,爆發唇槍舌劍的儒技,夠他們喝一壺的。”
急了!
這些內閣的大學士們先是是有些急了,情急之下,竟然連搶人的話都說了出來。
包青雲輕飄飄地瞄了眾同僚一圈。
“諸位——”
“都知道這首詩詞沈虎是寫給誰的麼?”
“都知道定西州邊軍風字營的戍尉楚風雨是誰麼?”
“你們真的想要出動龍之逆鱗麼?”
“還有,你們知道冰君子與沈虎小友的緣分麼?”
包青雲接連拋出了四個問題。
頓時讓一眾失態的大學士再次沉靜下來。
軍部!
皇族!
再加上國師!
不知不覺之間,沈虎已經被大乾三方勢力拉攏。
再加上內閣,就是足足四方勢力了。
內閣次輔宇文藻任憑額前淩亂的銀發飄飛著,默默地沉思了片刻,便鄭重地交代了幾句。
“諸位,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包兄台,讓魏監軍千萬不要斷了和魏淼的這根線。”
“待首輔大人出關後,我們再行商議下一步的行止。”
內閣的諸位大佬對沈虎誌在必得。
另外一股大乾重要的勢力,更是將沈虎看成了自己的禁臠。
軍部。
武英殿太尉周博聰剛剛打發走兒子派來的親衛,望著空蕩蕩的大殿悠然出神。
大乾皇朝的軍部運行規則獨特。
武英殿三位太尉輪流值守,輔助皇帝掌管全國的軍權,每個太尉值守以三月為期。
這等奇特的製度。
來源於那位據說已經突破至比武宗更高的縹緲境界、不知所蹤的大乾開國太祖皇帝。
大乾武道修煉昌隆!
武夫當道!
三位武宗坐鎮的軍部的職權蓋過了內閣,隱隱威脅皇族的統治,甚至還有可能動搖國師的地位。
正因為如此。
在各方勢力的嚴密監視之下,這種太尉輪流值守的奇特製度才延續了下來。
本月初。
恰好輪到了武英殿太尉周博聰值守。
剛剛坐鎮軍部。
大乾西北邊關便接連傳來緊急軍情,漠南草原發瘋一樣,向著大乾發動而來凶殘的進攻。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其實周博聰對那號稱十萬勇士控弦的漠南草蠻並不是特彆在意。
他相信西北邊軍的戰力,也相信在邊關坐鎮的國師的弟子們足以抗衡腐屍教的聖子和聖女。
甚至。
就連他的獨子——定西州邊軍主帥周剛,他也不是特彆擔心。
兒子是一品大武師。
又有著一幫得力的下屬幫襯。
他自信兒子出不了什麼大問題,即使遇到了真正致命的危險,也有傳家的秘密來保命。
真正讓他在意,讓他心驚不已的。
正是前些日子在西北邊關突兀出現的詭異。
數萬屍體的鮮血。
不知不覺之間被吞噬得乾乾淨淨。
此等恐怖之事。
讓他這個武宗一想起來,都忍不住後背發寒。
最初。
他曾想過將寶貝兒子趕緊召回京師,來軍部輔佐自己。
但是。
想到國師的六弟子冰君子還在定西州坐鎮。
想到兒子還需要在邊關繼續磨礪、為突破武宗打下堅實的基礎。
武英殿太尉周博聰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前次。
一番血戰過後,大乾西北邊軍稍占上風,卻也是損兵折將。
談不上大勝。
兵員損失嚴重,隻能說是慘勝而已。
戰後。
軍部緊急招募新兵,籌備糧草、軍械,已經運往了西北邊關。
這場血戰唯一的亮點。
就是武英殿太尉周博聰兒子屬下的一個小小的戍主——沈虎。
冒死硬剛一品武師!
間接導致腐屍教的毒種被滅!
接連斬殺同境界的蠻師,殺的草蠻聞風喪膽!
沈虎這個少年將星冉冉升起。
而武英殿太尉周博聰的兒子周剛也是抓住時機,直接破格擢升沈虎為風字營偏將。
這一手。
讓武英殿太尉周博聰很是滿意。
“男人麼,做事就要乾脆利落!”
“決不許拖泥帶水,更不能摳摳搜搜的,小家子氣!”
“這種天才,該出手拉攏的,必須馬上!還要出手闊綽,讓他一輩子感恩戴德。”
孰料。
就在昨日,西北邊軍的將星沈虎又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五品武師!
腐屍教和草蠻的奸細!
暴烈屍毒和一絲詭異秘術加持!
這個該死的楊鷹居然被沈虎一槍秒殺,殺得乾脆利落,就連渣渣都沒剩下。
武英殿太尉周剛聽聞此事。
心頭大為振奮。
尤其是聽到沈虎一槍殺出碧藍色的火焰,居然能夠徹底克製、滅殺掌握一絲詭異遁術的楊鷹。
武英殿太尉周剛震驚之餘,心頭又是一陣狂喜。
儘管楊鷹的詭異遁術很是膚淺。
但是換了其他的武師、大武師,也絕對是無計可施,隻能被動挨打。
然而。
沈虎不知何時掌控了碧藍色的神秘火焰,直接讓該死的楊鷹灰飛煙滅,殺得酣暢淋漓。
“好個沈虎,好個將星!”
“剛兒有沈虎輔佐,不,日後可能為友,嘿嘿,都是幸事!”
“滅詭之術,終究還是有天才頓悟了。靈光一現也好,畢竟不再是國師一脈的專利。”
武英殿太尉周博聰心底默默地沉吟著。
一邊無聲地大讚沈虎神武!
一邊有些隱隱擔心沈虎的安危!
畢竟。
沈虎這個耀眼的將星,肯定也吸引了腐屍教的重點關注。
若是不然。
腐屍教絕對不可能讓埋藏這麼多年的奸細——楊鷹現身,以楊鷹的戰力而論,這可是不小的代價。
念及此處。
武英殿太尉周博聰馬上給遠在定西州邊關的兒子寫了一封密信。
在信中特意交代。
要嚴加防範詭異再次出現,嚴加防範腐屍教對沈虎的迫害。
他料定。
腐屍教或者草蠻那邊的大人物不敢輕動,他們隻要有所動作,大乾這邊自然會馬上做出反應。
譬如腐屍教的聖子王大美這等戰力堪比武宗的存在。
就不敢輕易越界滅殺沈虎這個冉冉升起的將星,隻敢動用自己的秘密手段。
因為。
大乾這邊的冰君子可不是吃素的。
能夠神機妙算的大乾國師馮星罡也不是擺設。
此刻。
大乾京師最中心,通體漆黑的觀星塔威嚴地聳立著。
觀星塔。
宛如一位沉默的守護者,見證著大乾的興衰榮辱。
白玉欄杆圍成的塔頂八角形觀星台,沐浴在冬日澄澈的陽光下。
欄杆上的花鳥蟲魚、祥雲浮雕愜意地曬著太陽,仿佛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