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
終於到了焦順要走馬上任的日子,徐氏特地請了半日假,領著香菱、玉釧兒好一番拾掇。
焦順這身量相貌,穿著下人的青衣小帽,彆人多半隻會覺得他凶惡粗豪,但披掛上一身湛青官袍,卻登時顯出了超越年齡的森嚴方正。
尤其是那鷹眉環眼,往日裡都說是凶光四溢,如今再瞧卻竟是官威如海。
“瞧瞧、瞧瞧。”
徐氏前後左右看也看不夠,忍不住炫耀道:“這一身官威哪個比得了?我的兒生來就是做官的材料!”
香菱隻是乖覺的點頭附和,玉釧兒卻漲紅了臉,兩眼放光的盯著焦順身上官袍,身子都酥了半邊。
隻來旺在一旁來回踱步,卻是又習慣性的忐忑起來。
一會兒詢問兒子,可曾帶好了家中編撰的專用護官符;一會兒又發愁栓柱沒見過世麵,怕他耽誤了焦順的正事兒。
乃至於到了後來,來旺竟還生出了隱姓埋名,陪著兒子一起去衙門報道的想法。
“爹。”
來順一時哭笑不得:“您見誰去衙門上任,還要帶著親爹一起去的?這要讓人知道,豈不成了笑話?”
“怕什麼!如今那工部裡笑話咱們的多了,即便再添幾個又能怎得?”
說是這麼說,來旺到底還是打消了念頭,轉而去外間喚了栓柱,再六的交代了好幾遍。
徐氏見狀,也忙拉了兒子千叮嚀萬囑咐,最後還是焦大等的不耐煩,在焦順屁股上虛踢了一腳,罵道:“趕緊的!再特娘磨嘰下去,那工部都要散衙了!”
焦順這才得以脫身。
於是右袖掩了幾顆金豆子,左袖藏了幾枚小銀裸,兩袖銅臭的出了家門。
然後又在一家老小熱切的目光中,上了從寧國府討來的馬車,施施然出了榮國府的後門,趕奔工部走馬上任。
一路無話。
到了工部所在的千步廊西街,焦順在衙門口出示了官憑,又按照門吏的請求,留了兩張名帖用來報備,這才得以將馬車趕入角門存放。
因那西洋挽馬著實魁梧,倒引的衙內不少人紛紛側目。
不過焦順早就做好了千夫所指的準備,故而對此熟視無睹,交代栓柱和車夫自去專門的下處歇腳,便施施然跟著引路的門吏,到了百工司所在的院落。
工部原本設有四個司,其中以虞衡清吏司最為重要,幾乎攬去了軍備民生的大半權柄。
近來因改名百工司,又將一應軍事門類拆分出去,導致其重要性大打折扣,但卻仍是不容小覷的實權部門。
如今這百工司掌司的郎中,姓趙名熠、字鑫耀,按照‘護官符’上的資料,他在二十多年前金榜題名,以二甲第四十七名的成績考中進士,隨後就被分到了工部觀政。
因沒什麼背景依仗,他足足在工部熬了五年,好容易才補了個七品所正。
此後十餘年間,趙熠又靠著才乾、資曆,一步一個腳印的升到了正五品掌司郎中。
這等人……
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不會喜歡焦順這種從奴籍一躍登天的幸進‘小人’。
果不其然,到了百工司的正堂,焦順上前通名見禮之後,先就迎來了一陣沉默的審視。
雖然焦順早就有所準備,還是被那鄙夷挑剔的目光搞得有些上頭。
“去把許大人請來。”
好半晌,趙熠才向旁邊的小吏吩咐一聲,隨即又向焦順解釋道:“如今正逢朝會,幾位堂官都不在部裡,等明日得閒,我再領你前去拜見不遲。”
“如今司內,是由許輝許大人監管著土木所、雜工所,往後一應事務你都先稟報許大人就是。”
焦順聽了這話,心下倒略略鬆了口氣,看來趙熠雖然露出了敵意,卻也沒有要正麵硬剛的意思。
這也正常。
他再怎麼看不上自己,自己畢竟也還是皇帝欽點的官兒,要是不合規矩的肆意胡來,豈不是明擺著作死?
至於那許輝許大人,本職和賈政一樣是從五品員外郎,因是趙熠剛提拔的親信,所以獨自主理著土木、雜工兩所的一應事務。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另一位員外郎柳南,這柳大人名義上管著更為重要的冶煉、染織兩所,實則卻沒什麼權柄,勉強也隻能說是協理幫辦。
卻說因那許輝一時未到,趙熠便又開口詢問道:“不知焦所正履職之後,準備如何署理所內的政務?又有什麼疑難之處,需要司裡解決?”
“回大人的話。”
對於上任後要做些什麼,焦順自是早就打好草稿的,聞言立刻恭聲道:“下官倉促上任,不敢胡亂行事,因此打算先蕭規曹隨一段時……”
“蕭規曹隨?”
趙熠打斷了他的話,不悅道:“我百工司初設,哪來的什麼蕭規,你卻又如何曹隨?再者陛下欽點你主管雜工所,怕不是讓你來此屍餐素位的!”
“下官一時口誤,大人莫怪。”
焦順一麵躬身告罪,一麵卻是暗罵不已,這百工司雖是新設,可下麵所轄的四個所,卻都是從虞衡清吏司繼承的舊部門,自己說是蕭規曹隨又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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