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正事,陳卓馮文銘頗有默契地一同轉頭。
這個從天而降來曆詭異的小啞巴,竟能畫出新式轅犁的圖紙。看他運筆如飛熟稔至極的架勢,讓人情不自禁地生出聯想。
或許,小啞巴的腦子裡裝了許多這樣的圖紙……
郡主是撿到寶了。
陳卓低聲進言:“郡主,崔公子立下大功,奏折上要不要提一筆?”
薑韶華淡淡道:“不必。他身份不明,口不能言,又這般年少。不宜過度惹人注目。本郡主不會薄待他。屬官配院還空著三個,讓他挑一處住下。以後衣食用度都比照沈工正。”
有錯必罰,有功當賞。這都是應有之義。
陳卓點頭應下。
馮文銘聽著那一句“這般年少”,心裡總有些奇怪的滋味。郡主和小啞巴其實差不多大吧……郡主冷靜沉穩有城府是好事,不過,也少了這個年齡的小姑娘應有的活潑朝氣。
薑韶華瞥了過來:“馮長史是不是有話要說?”
馮文銘定定心神:“臣是在想,崔公子住屬官配院,總得有個名頭。”
薑韶華讚許地點點頭:“還是馮長史考慮周全。還請馮長史仔細想一想,給他個什麼名頭合適?”
馮文銘:“……”
身為臣子,理當為主公分憂。
馮文銘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很快有了主意:“對外就宣稱崔公子是郡主的遠房親戚,因家中長輩俱亡,特意來投奔郡主。”
既要留下小啞巴,就得給他一個合情合理合適的身份。
陳卓略一思忖道:“不妥。郡主現在年少,以後一年年長大,崔公子和郡主年齡相若,不宜攀扯郡主。免得日後有什麼不中聽的流言蜚語。”
譬如自小就養了個贅婿人選之類的。
陳卓這一提醒,馮文銘也會意過來,一臉自責地起身告罪:“是我想得不周全,還請郡主見諒。”
薑韶華笑道:“馮長史一片好意,本郡主豈會怪罪。”頓了頓道:“祖母有一位嫡親的妹妹,嫁到了博陵崔家,兩年前姨祖母病逝。對外就說崔公子是姨祖母的子侄後輩,前來投奔宋統領。”
宋淵是已故北海王妃的親侄兒,十五歲就來了南陽郡,做了南陽王府的親兵統領。
外甥來投奔舅舅,在時下司空見慣。郡主看在宋統領的顏麵上,厚待崔公子,也很說得過去。
馮文銘連連讚成。
陳卓心思細密,想得更深一層。郡主顯然早有意留下小啞巴,這身份也是早就斟酌考慮好的。今日借著馮文銘的口說出來而已。
崔渡還在埋頭畫圖紙,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宋統領的“外甥”。
薑韶華笑著吩咐:“荼白,去廚房吩咐一聲,備一席好酒好菜。今晚我請陳馮兩位長史宋統領,還有沈工正崔公子一同用膳。”
荼白利索地領命退下,去安排晚膳。
守在門外的宋淵被叫了進來,聽到薑韶華的安排,宋淵沒有半點猶豫,點頭就應了:“末將以後就是崔公子的舅舅。”
薑韶華微微一笑。
她這般安排,一來是給崔渡一個能擺在明麵的身份,二來,也是為宋淵考慮。萬一宋淵像前世那般不肯娶妻生子,至少身邊還有晚輩,孝順他為他養老。
崔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王府紅人宋統領的外甥。
光線漸暗,銀朱用火折子點燃燭台。八盞燭台一一亮起,正堂裡明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