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床頭的兩個宮女,也都是模樣周正之輩,年歲約莫二十上下,都穿著暢春園行宮月前新發下的柳綠色葛布宮裝,梳著最簡單的麻花辮,一看便知是三等粗使宮女的裝束。
蘇簾微微思忖,照例貼身侍奉貴人的應該是二等宮女才對。正想著。那兩個宮女已經伏跪下來請安,口道“蘇娘娘萬福。”
既認識她,便果然是行宮裡調配伺候顏劄氏的宮女了。蘇簾忍不住再去瞧床榻上的顏貴人雖然孱弱瘦削。卻難掩楚楚之姿,她墨色的烏發隨意地披散著,神情頗為狼狽,眼中也儘是暮氣沉沉之色。
蘇簾瞥了跪在地上那兩個宮女,便問“顏貴人身子如何了”
其中一個容長臉的宮女忙回答道“回蘇娘娘話,貴人小主自進了靜雲齋,便一直纏綿在榻,玉體十分虛弱,白天都是這樣病怏怏不搭理人。晚上則整夜整夜地咳嗽,極難入睡。”
“是什麼病”蘇簾忙問道。
那容長臉宮女茫然地搖頭“奴才不知。”
蘇簾神情低迷的顏貴人。忽的發現她脖頸上有嶄新的鬱痕,是深深的紫紅色。隱隱是手的印痕,瞧著那尺寸,應該是被個手頗大的人給狠狠勒過。正仔細端量著,顏貴人卻忽然抬頭也瞧了蘇簾一眼,她扯著乾啞的嗓子道“你有沒有發現,我的眼睛跟你很像。”
蘇簾不由一怔,仔細卻瞧她眼睛,的確與她一樣是杏眼,隻不過此刻她眼中滿是血絲,十分悲愴的樣子,倒是叫她一進來的時候沒察覺到。低頭一瞧,又看到她捂著嘴巴咳嗽的右手虎口處似乎有一道紅痕,應該是被細長之物勒過。
蘇簾暗暗狐疑著,仔細打量了這個屋子裡,目光卻不由停頓在了擺放著琺琅彩盆花的香幾後頭,哪裡靜靜躺著一枚光潤的木珠子,因與地板的顏色差不離,故而若非蘇簾目力果然,隻怕也發現不了呢。
忙彎身將那珠子撿了起來,瞧著那木製和紋理,蘇簾不由瞳孔一縮。是仙桃木而且是玄燁的那串仙桃木十八子手串上的某一顆因為她問道了幽淡的龍涎香的味道那是玄燁獨用的香料
玄燁的仙桃木佛珠怎麼會掉在這裡那串桃木珠的絲線莫非是在這裡斷掉的蘇簾心頭一個咯噔便想到了顏貴人右手虎口處的細痕,還有她脖子上被往死裡掐過的痕跡。
曾經發生的事情,被蘇簾半猜想著便組裝了起來。
這個顏貴人到底是做了什麼激怒玄燁的事兒了隻怕不是簡單的小事否則怎麼連王貴人也被玄燁給禁足了
蘇簾不由想起了玄燁那一日午後的疲憊之色
這時候侍立在床頭的另一個宮女驚叫了起來“貴人怎麼又流血了”
蘇簾一驚,忙去看的時候,顏貴人姣好的麵孔上儘是痛處之色,她傴僂的腰,雙手捂著自己的肚腹間位置。身子底下月白色的錦被上已經暈染開一團暗紅色的血,血腥氣撲麵而來。
看著熟稔地首飾血汙的兩個宮女,蘇簾皺著眉頭問“怎麼不去請太醫”
容長臉宮女小聲地道“皇上吩咐了,不許請太醫。”
蘇簾麵上微微變色她記得另一個宮女剛才說了“又”,顯然顏貴人已經不是頭一次下身出血了,而她蒼白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也作證了她常常流紅。這樣的病症,怎麼瞧著有些像小產後不調
就在她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去想的時候,小淩子低聲道“娘娘,梁公公來了。”
“梁九功”低低念著的時候,梁九功已經急匆匆走了進來。
梁九功上來打了千兒,老臉上頗有尷尬之色“娘娘,您”
蘇簾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展開了自己右手,那顆光滑圓潤的仙桃木珠子靜靜躺在蘇簾手心“你是來尋找這個的吧”
梁九功看到蘇簾手心的珠子,不由老臉驚喜萬分“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哎呦,可算是找到了”
見他驚喜萬分的樣子,蘇簾也肯定了,隻把十有八九玄燁想要扼死顏貴人,顏貴人奮力掙紮的時候,便抓到了玄燁手腕上的仙桃木十八子手串,拚死的掙紮,自然用足了力氣,生生把自己的虎口都勒出了一道血痕,才把堅韌的絲線給扯斷了。絲線扯斷,叫玄燁分了心,顏劄也便暫時逃得性命。
而仙桃木珠子便落了一地,其中絕大部分被梁九功撿了起來,卻唯獨遺落了這一顆。是以那次玄燁在澹寧殿,他手腕上空空如也。
梁九功自是千恩萬謝,看到裡頭病得快要死了的顏貴人,他麵色一緊,道“娘娘,此地血汙,您還是移駕吧。”
蘇簾深深吐出一口氣,便問“皇上在春暉殿嗎”
“是。”梁九功躬身道。
蘇簾正想著去春暉殿問玄燁個究竟的時候,床榻上的顏貴人突然爆出淒涼的笑聲“蘇娘娘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便是了哈哈”
梁九功陡然麵色一變,立刻帶著驚恐之色吩咐道“堵上她的嘴巴”
那顏貴人大笑著“皇上、太子可都是夠狠心的人,竟然都一點不念舊情太子送來了墮胎藥,皇上更狠,要叫我自己一點點病死掉”
太監捂住顏貴人嘴巴的時候,她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梁九功一張老臉已經慘白得沒有血色,兩腿都已經在哆哆哆打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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