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迷霧
“拜、拜你為師?”
數九情不自覺地重複了一遍眼前人的話。
渡星河頷首:“還是說,雖然你是散修,但已經有領你入門的師父?那是我唐突了。放心,即使不拜我為師,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隻是想跟你聊聊天罷了,還是說……”
她一頓,微微側過臉來,麵龐皎皎如明月,明明漂亮得厲害,卻讓人生出了不可褻瀆的距離感,就像神龕裡的神像,隻能遠遠地敬著,不能近了爭長較短:
“你不想?”
來不及思量渡星河話中的用意,數九情便再次光速滑跪:“我想,我想,我想!但拜師的事……”她麵露難色:“我之前的確拜過一位師父,不過在兩年前他就駕鶴西去,之後我就一直獨自在平雲大陸上遊曆,隻是我資質平平,想是學不來用劍的。”
她伸出手,讓渡星河看自己的右手。
原來她的小指隻有半截。
尾指在五指中看似最不起眼,可握劍時,大半的力卻出自於此。
“生骨丹也沒用,想來是前世欠下的因果。”提到自己的殘缺,數九情滿不在乎。
渡星河思忖:“沒想過找個宗門當依靠?”
“大宗門看不上我的資質,小宗門沒遇到適合的,索性一個人待著也挺好。”
渡星河一眼掃過去,就看出了她所說的資質不好,並非謙詞。
數九情一身不知道從哪裡修煉來的駁雜功法,還是世人眼中最垃圾的五靈根,隻是……
渡星河納悶:
“你如此年輕,又以五靈根修煉到結丹,他們還不覺得你是天才?”
“一個注定永遠成不了金丹的結丹修士,算什麼天才?”
數九情淡聲道:“自拜入師父門下後,外人來走動,請教師父仙術,聽說了我的五靈根之後,總是對我白眼相看。我再拜入誰的門下,都是給人抹黑罷了。”
說是這麼說,渡星河卻品出了她話裡不以為然的態度。
五靈根修士能夠結丹已是極限。
可見數九情的慧根。
但起過遊戲小號的都知道,哪怕剩餘隨機出來的數值有多好,總有一樣關鍵數值歪掉就廢了。
哪怕是四靈根,或者三靈根,數九情都沒這麼絕望。
坊間總有傳言,說五靈根也就開局難點,往後就是最圓滿的。
可是連築基都困難,談何以後?
何況這個傳言也僅僅在五靈根之間流行——他們迫切需要一個美好的傳言充當盼頭,平雲大陸的主流說法還是以單靈根為上佳資質,視之為“天靈根”,受天道所鐘愛,那才是該投入資源和力氣去培養的天才。
似是以為渡星河的沉默是源自不忍,數九情笑道:
“結丹後壽元增長到五百年,給了我更長的壽命去琢磨仙陣,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師父受我娘之托收我入門,測完靈根後,他覺得對我來說築基都是不可能的任務,讓我每日打坐練功,也僅僅是想讓我強身健體,把病弱的身子骨養好來,再大點兒就下山嫁人生子去。”
她偏不,硬是頂著五靈根之身,成功築基了。
師父盯著她,歎了很久的氣。
她知道師父嫌棄她的資質,不是真心想收她做徒弟,隻是欠了她娘的人情,恩人來托孤,他不得不接手這燙手山芋,隻得收她為徒。
可師父是實打實地把她照看養大的,誠心教她修煉功法的,她對師父是感激不儘,最後給他老人家安葬立墳的,也是她。
渡星河目光清邃,注視著她:“但你現在是結丹修士。”
一抹日光穿過樹葉,落到數九情的額上,她坦然頷首:
“我要以我之身,量度五靈根修士在修仙路上的極限。”
數九情都奇怪自己為何會和一個才相識的人說這麼多。
可能二人同為離經叛道的散修吧。
她把話題拐回來:“前輩追過來找我,該是為了元州的事?”
找收徒為借口,當真是拙劣了點。
不過誰叫人家實力強大呢?
金丹修士,的確不需要口才太好。
畢竟如果道理講不通,她也是略懂一些劍術。
“是的,可以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嗎?”
渡星河隨手一揮,就從滿布樹枝和碎石的周圍清出一片空地來,一層薄霧聚結成雲,讓眾人坐下詳談。被金丹真人抓現行,數九情知道自己會不會被淘汰也就對方一念之間的事,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隻是:“另外十一個人我隻給他們安排了逃生的路線,算算時間,他們如今在哪裡,我也說不準了。”
一是不想出賣過往的合作夥伴,二是她真不知道。
渡星河嗯了聲:“沒事,我要找的原本就隻有你。”
她分明對誰都是冷淡不在乎的語氣,卻偏偏在這時說出了對數九情的看重。
天資和出身使數九情不得不經常自貶,但像她一樣的聰明人,心底是有一份自矜在的。如今得了金丹真人的認可,她心臟不禁加快了跳動。
現場裡一個心臟加快跳動的還有心月。
參水看看數九情,又看看師姐,情不自禁地從儲物戒裡掏出一把瓜子在手上,邊剝邊看。他是啃瓜子的高手,三兩下就能剝出來一大把,還能分點給焦急的淨心。
精彩!
就衝這修羅場,也得加入他們星河宗!
“雕蟲小技,也值得前輩如此看重?”數九情繃住臉,好不容易才沒笑出來,她的目光落到渡星河的手:“我費儘心思籌備數日,分得之數也遠遠比不上前輩的。”
渡星河的手背上,有數千瓣的魂花悄然綻放。
這是絕對的實力碾壓。
數九情的描述,和渡星河的猜想相距不遠。
在激活紫極慧瞳查看元州殘留的法陣靈力後,她就發現源頭不僅有一位修士的靈力。
隻是沒想到,背後全出自一人的策劃。
“雕蟲小技?我覺得你很厲害。”
渡星河凝目看她。
饒是數九情,也不禁被金丹真人的一再讚美說得有些赧然,她問:“前輩還有什麼想了解的嗎?要是前輩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自當配合。”
渡星河想了想:“留個玉牒編號,我們出去再聯係。”
對方無意拜師,渡星河又惦記著融羽師父之恩,不能再隨意拜他人為師,縱然再眼饞對方的才能,也隻能遺憾地在此打住。
能夠和金丹真人結下善緣,數九情欣然同意。
渡星河又看她:“你不如跟我們一起行動,互相有個照應,好歹是最後的時間了,彆功虧一簣。”
數九情先是愣住,接著是狂喜。
渡星河肯定不缺魂花了,她身邊兩個徒弟手背上也是滿滿當當的花。
自己是最寒磣的一個,但借著這次在元州所搜刮的成果,起碼能在仙盟大比中排到靠前之列。
她現在所得的魂花數量,與她本人的實力,肯定是不相配的。
能夠在渡星河身邊安全地待到最後一刻,對數九情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數九情屁顛屁顛地跟了上來。
“師姐,吃點瓜子?”參水將一把瓜子遞給了心月,適逢心月見到數九情往師父身邊貼了上去,她攥緊拳頭,當再度張開手時,手心的瓜子已經變成了化為齏粉。
參水:“……”
不愛吃瓜子也不至於啊。
……
渡星河有意收編數九情這人才,便在她麵前大展身手了一把。
隻要目光所見到的魂獸,就儘數斬殺。
渡星河自己已經不缺魂花,從所殺魂獸身上取得的魂花,便按順序來分配,一人一朵。
數九情推辭:“這,怎麼可以呢?”
“我兩個徒弟的魂花數量早就遠超你,不差這麼點,也讓你跟其他人拉開點距離。”
“可是我們非親非故的……”
聞言,渡星河投來淡然的一瞥:“我喜歡,怎麼了?”
好霸道,數九情好喜歡。
她獨自遊曆,三教九流的人物她都見了個遍,也碰過不少高高在上的大宗門弟子,唯獨是沒怎麼見過金丹真人……她那師父,在村鎮裡十分有名望,卻也隻是個隱居於山上等死的結丹修士罷了。
在仙盟大比中僥幸進了前三百名,數九情也自知和天驕榜前三的存在是有天淵之彆的。
可現在,天驕榜第一的渡星河,在秘境裡保護她。
還把所得的魂花分給她。
當距離被安全送出秘境隻有半個時辰時,數九情對渡星河的好感度已經快要被刷滿了。
相對地,她在心月這兒的聲望,也跌到了穀底。
參水便在私底下安慰心月:“師姐彆怕,你和師父認識得那麼早,又是天靈根……”他想起師姐不知為何,不喜歡旁人提她是天靈根的事,便轉而道:“你會療傷!對對對,這個我們都不會,師父又那麼喜歡以身犯險,沒你真不行!”
聽到此話,心月麵色稍緩。
篝火的火光映著她的臉龐,師父所賜的易容符是一重麵具,她習慣性地冷著臉,又是另一重麵具,把心死死地封鎖起來,隻對師父敞開。
她握緊拳頭,輕聲:“隻要師父還有用得上我的一日,我就樂意為師父賣命……”
心月話音未落,不遠處渡星河在河邊的說話聲就傳了過來:“原來還能提前在身上畫好療傷法陣,在戰鬥中直接用靈力激活的法子?這好方便啊!等於自帶移動恢複泉水了!”
數九情沒明白她最後一段話的意思,但不妨礙她繼續向金丹真人分享法陣的妙用。
而參水看了河邊,又看了看師姐:
“呃,沒事噠,沒事噠!”
心月盯著篝火:“我要殺一個落單的結丹修士,應該不難……哈哈哈……你彆擔心,我沒事的……”
參水抱著變成玉盾的淨心瑟瑟發抖。
兩人對話間,渡星河也走了過來,在心月旁邊坐下:“還記得嗎?滄衡子為你配製的義眼,由冰玄珠所製,冰玄珠屬至寒之物,雖然和水靈根的適配度很高,能助你修煉,但在你突破元嬰之前,一直受冰玄珠的寒氣所侵擾,此乃冰玄珠內源源不絕的冰脈所致,並非加入任何材料能夠改變。”
“我記得,”
心月一愣,低聲說:“不過不要緊,我已經習慣了,師父不要擔心。”
怎麼會習慣呢?
臉是神經很密集的地方,經脈中的多處重要穴位亦在頭部,等於放了一塊永不消融的乾冰在眼眶裡,如何忍受?也就心月能耐得住不適,才能說出來一句習慣。
渡星河也懶得跟她爭辯擔不擔心的問題,她直接說:“我和數九情商議了一下,這種情況她可以在你的右眼周圍畫一個微型法陣,把冰玄珠裡滲出來的寒氣予以調和,具體效果能有多大影響我不知道,但總會比現狀好,你覺得呢?”
聽罷,數九情也走了過來,坐下後興致勃勃地問:“什麼時候開畫?”
她對這個一直用仇視目光瞪著她的男修沒有好感。
不過金丹真人有事相求,也贈了她那麼魂花,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所以她很痛快地答應了渡星河。
心月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