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3章沒有忘
趙長安在噩夢裡麵醒來,心跳加速,即使以著他這樣強悍的‘君子不器’的身體,此時也不免有一些喘氣。
一摸腦門,全是汗水。
在夢裡,他又回到了十六歲那個夏天的郊區豬場。
太陽炙烈,大地熱浪升騰。
豬場後圍牆臭水溝裡麵的豬屎豬尿,蒸發得在空氣裡麵湧動著騷臭,鼻子裡口腔裡全是豬屎豬尿讓人欲惡的臭氣。
還有那幾張猖狂大笑的臉,——
“你不是很牛逼麼,你再牛逼麼?”
“彈吉他的情歌小王子,彈你麻匹,你還彈呀?”
“成績好,那就多喝一點,多吃一點!”
鐘連偉在當小街溜子的那幾年,和人鬥毆的時候,最喜歡大喊著‘打得你吃屎!’,一副瘦猴子一樣的小身板一馬當先的衝出去,然後基本都是被對方打得鼻青臉腫。
由這幾張難以磨滅的臉,想到了鐘連偉當年的口頭禪,趙長安心裡五味紛雜,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我嘗過,味道真的不咋地。”
趙長安低聲自語。
那天他渾身惡臭的衝進一個小水蕩裡,把清澈的水蕩都汙染得渾濁,熏得裡麵的魚都跳出水麵。
他吐得苦膽都吐出來了。
一直等到太陽落山,夜空布滿星辰,都快深更半夜,他才敢在黑夜裡沿途躲避著任何的燈光,摸進了一建的家屬院。
萬幸天氣太熱,人們都跑到東邊那個風口的小門大槐樹下乘涼打牌下棋發牢騷罵娘。
西邊的大門沒有遇到人。
他家的燈沒有亮,這時候的父母還沒窮到一到天黑吃完飯就關燈省電,那就是父母出去找工作還沒有回來。
在三樓的黑暗裡,他手顫抖著拿著鑰匙開門。
對麵緊閉的防盜門裡麵傳來電視武打片的聲音,還有曾曉曉的嬌笑。
那笑聲,竟是如此的刺耳。
在這一刻,趙長安羞憤欲死!
之後的暑假一直到高一開學,趙長安都再也沒有邁出家門一步,在這整整半個月的時間裡,他徹底的黑化。
很多的時候,在父母白天出去找活的時候,他站在拉上了窗簾的縫隙裡,朝著外麵偷看每一個行人。
每當有人朝著他家指指點點,就像是在談論他被按進了臭水溝,他就羞臊得逃回臥室,在悶熱的天氣裡,把自己整個身體用薄毛毯蓋住,瑟瑟發抖。
就像是搭建了一個暫時的烏龜的殼,隻有在這個殼裡麵,他才能達到暫且的安寧。
事實上他絲毫不用懷疑,夏武越喬三這幾個惡棍,早已在一建四處宣揚他的慘境。
隻不過當事人趙長安一直躲在屋裡,一建的人們隻能猜到夏武越喬三幾人欺負了趙長安,至於他們嘴裡說得按進全是豬屎豬尿的臭水溝,應該是一種誇張的比喻。
而趙長安的父母這個暑假加上整個秋天,一直在徒勞的找工作,直到冬天才偶然聽說了這件事情。
父親和母親看著埋頭吃飯的兒子,兩人互相望望,都是欲言又止,想讓對方來問。
父親終於搞不贏母親,小心翼翼的問道:“長安,聽說夏天的時候你遇到了夏武越他們?”
“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吃飽了,上學去了。”
趙長安把碗和筷子一擱,站起來朝著門口走。
這件事情就此打住,此後二十餘年,無論是他還是父母都沒有再提起,他肯定是沒有忘記,就是不知道父母有沒有忘記。
趙長安感覺眼睛澀澀的,雖然已經時隔多年,然而這件事情卻一直如同夢魘一般死死的壓著他,讓他猛不丁的哪一個夜晚就會做一個這樣的噩夢。
自從來到這個時空一年半有餘,他本來已經認為自己從今往後不會再做了,然而今天晚上的噩夢則是冷酷的告訴了他自己,這件事已經被深深烙印在記憶的最深處,根本就無法輕易的磨滅。
恥辱和仇恨,隻能用血來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