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嬤嬤進了院子,打量著四周:院子不大,三間正房,東西各兩間廂房,兩間倒座。
院子裡光禿禿的,無花無草,打掃得倒還乾淨。
進了屋子,窗子上還糊著冬日厚厚的窗布。屋裡光線極暗,到處黑黢黢的。
好歹還有兩件像樣的家什,桌上的茶具是白瓷,茶雖清淡,倒也能咽得下去。
近日有些倒春寒,屋裡卻沒點炭盆。
家裡的其他女眷都過來請了安,也是全然沒有往日的風采。
馮嬤嬤心裡便有些犯嘀咕:這一家子的情況,看上去有些奇怪。
說她們過得狼狽吧,用得東西雖算不上好,也不算差,裡裡外外也都乾乾淨淨。
說她們過得好吧,看這個家窮途四壁,女眷和孩子也都灰頭土臉、衣衫破舊。
真是哪哪兒都透著一股子詭異。
再說以莊氏的稟性,若當真過得好,也不可能低頭求人。
在屋裡坐了沒一盞茶的時間,寒氣已經從腳底蔓延而上,很快,馮嬤嬤就感覺自己整條腿都凍得沒了知覺。
馮嬤嬤手裡捧著茶,極力忍著寒顫說道:“娘娘也是才剛到藩府安頓下來。殿下還小,藩府裡裡外外全靠著娘娘一人主事,整日裡忙得不可開交。”
“接到夫人來信,娘娘立刻差了奴婢前來。夫人近來可好?”
好不好的,不都擺在這兒了嗎?
莊夫人喃喃道了謝,又捏著帕子,拭著眼角的淚水,“嬤嬤也看到了。自從到了這裡,八邊不靠,真真是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家裡沒爺們,隻有我們孤兒寡母……唉!”
馮嬤嬤心有惻隱,好奇問道:“前些時日,奴婢跟著娘娘途經烏索,見過承恩伯府那位伯夫人。她如今在烏索開了幾家店鋪,也有仆從護院什麼的,日子好像過得還不錯。夫人沒有跟他們那邊走動走動嗎?”
她其實更想問廖贇和太子的情況,但莊氏不提,她也不好開口問。
畢竟是“死去多時”的人。
莊氏拭淚的動作微微一頓,輕聲歎道:“妾身哪有臉去跟人家走動。說到底,都是我們家老爺害得人家淪落至此。被人恨,也是該當的。”
馮嬤嬤愣了半天,好久才輕輕啊了聲,“是這樣啊。”
莫非,莊氏並不知道廖贇沒死,而是跟著太子在南方起事?
那廖魁,對自己的堂兄廖贇,似乎也是怨念頗深啊。
此行她本就是奉命前來打探一下消息,沒想到這莊氏從坐下開始,就隻知道一味地吐苦水。
太子起事的消息,就算瞞得再緊,坊間百姓私底下也會猜測議論。莊氏好歹是廖贇的夫人,竟然一點都不知情?
是她壓根沒打聽,還是周圍所有人,都下意識瞞著她?
總不至於餘梁所有百姓對莊氏一家都避如蛇蠍、連跟她們說話都不屑吧?
以前在京城,誰不知道莊夫人長袖善舞,是個能言善辯的機巧人。
好歹也是一府主母、廖氏宗婦,沒想到在這關城混了幾個月,竟混成了這般模樣。
如那街頭村婦一般無二,隻會怨天尤人。
莊氏也看出馮嬤嬤臉上一閃而過的鄙夷之色,連忙歎息道:“都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妾身以前,便是有十分的心氣兒,如今也被磨得隻剩了三分。若非逼不得己,妾身怎好拿自家的糟心事,去給娘娘添麻煩。”
馮嬤嬤眼睛微微一轉,笑道:“娘娘是個念舊情的,得了夫人的信兒,知道夫人的難處,便讓奴婢給夫人送了些銀錢過來。”
她從袖袋中掏出一張銀票,展開輕輕推到莊氏麵前,“以後殿下在藩府,旁人不知道,夫人卻是知根知底的。這邊有什麼消息,夫人儘管差人過去說一聲。”
“夫人在京城時便時常進宮陪娘娘說話,沒道理到了這兒,反倒生分了。夫人有事,也可以托人送個信兒。”
莊氏知道娘娘的意思,想讓她盯著這邊的動靜。
連忙一迭聲地答應下來。
馮嬤嬤凍得實在受不住,莊氏嘴裡又套不出什麼有用的話,留下銀票,隻說了幾句話就匆匆告辭。
廖施扶著莊氏,一直將馮嬤嬤的馬車送到主街上。
馬車漸漸行遠,莊氏腰背挺直站在街邊,敏感地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盯著她們,忍不住得意地翹了翹唇角,“看著吧,不消幾日,咱們家,就得有貴客臨門了。”
廖施心花怒放,“母親,娘娘這次給了多少銀子啊?”
莊氏笑容一收,“二百兩。”
廖施笑道:“二百兩也不少了。母親,咱要不要先去買些點心和茶,再買些木炭?”
過年的時候木炭就沒了,母親沒銀子,廖忠那個沒用的更買不起。
她們用了一個月的石炭,每日早上醒來,鼻孔裡都是黑色的煙灰。
莊氏有些猶豫,“不過二百兩,咱們得省著點用。”
下次還不知道從哪裡化緣打饑荒。
“哎呀母親。”廖施晃著莊氏的手臂撒嬌,“咱們先去錢莊兌了銀子,再去街市上轉一圈。買東西在其次,這一圈下來,娘娘派貼身嬤嬤過來看望您的事,不就都傳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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