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曆六十五年,大昭國,皇宮禦膳房。
午後的顧韜晦在榻上打了個盹,做了個有聲有色的夢。在夢裡,他是一隻母雞,還有一群他這樣的母雞圍著一隻公雞,那隻公雞正在對他說著什麼。
是的,他能聽懂雞的語言。
公雞氣宇軒昂地說:“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其他雞搶了我賞給你的蟲子,不過不要緊,這種蟲子我還會找給你的,隻有我才找得到。”
顧韜晦崇拜地看著他:“陛下明鑒,臣妾不委屈,為陛下效力是應該的。”
公雞一個字一個字地吐著說:“你——很——好,來,蹲下來,我要賜給你蛋的生命!”
在公雞張開雙翅環繞住他的時候,顧韜晦就醒了過來,鼻翼間還帶著隱隱約約的雞屎味。
最近一段時間顧韜晦有點心神不寧,經常做一些不著邊際的夢,夢裡都不是他自己,他都附身成了另外的人或動物,而且總跟皇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他百思不得其解,想想還是哪天有空的時候去城外玄真觀求隻簽解惑一番。
神虛氣衰的現象大約出現在一周前,本來新升職做了禦膳房的尚食,應該意氣風發才對,但一是顧韜晦打算低調行事,二是身體突然垮塌了,精力不濟,還出現了滑精症狀。他隻得暗暗地找了太醫院的朋友李太醫開了方子慢慢調養,不敢聲張。
新官上任,位置不穩,覬覦的人排成長隊,身體不爭氣,他也稍稍灰了點心,有時想想爭個什麼勁,不如做個小官,躺在自己的舒適圈,上下人脈都經營數年,如臂使指。但皇宮裡機會來了抓不住,很難獨善其身,想做太平翁是沒門的,顧韜晦早被裹挾進了名利場。
況且還有一幫打天下的兄弟。
前朝的顧家是個顯赫的世家,不過現今早沒落了,曾經尚過公主,還出過貴妃,起了公主樓,蓋了省親園子,也是烈火烹油的聲勢。
大昭國偏安一隅,沒有爭霸雄心、逐鹿本領,就好好地搞經濟,富甲天下,百姓豐衣足食,引領列國時尚。
顧家在本朝大不如前,但從皇親國戚掉落人間,爛鐵也能打三兩釘,最能保證家族不墜的關鍵是前朝公主出宮時帶了豐厚的嫁妝,其中一樣是一本食譜,可以澤被子孫,傳承千載。所以顧家轉型為烹飪世家,開了一座時饈樓,每日門庭若市,高朋滿座。
但本朝失去靠山,財富卻難保住,如同懷揣巨寶的幼兒,被人趁火打劫那是必然會發生的。動手快的貴人,三下五除二就撰了個罪名,抄家滅族,轟隆隆樓塌了。
隻身逃出傾覆命運的顧韜晦才六歲,隱姓埋名去了利州,淪為乞丐,餓得奄奄之際,祖宗發力,讓他被一酒樓大廚所救。借此拜大廚為師,大廚看他聰明靈秀,上手很快,老懷大暢,將自己的絕藝傾囊相授。
也是紅運高照,估計是整個顧家的氣運加諸一人身上,這酒樓在皇帝微服私訪時被看中,喜愛民間美食的輔仁帝直接挖牆腳把師父帶進了皇宮,成了禦膳房的尚食,顧韜晦成了唯一跟隨師父進宮的弟子,那一年他十五歲,身形已開,不複少年模樣。
師父待顧韜晦極好,也心知顧來曆不凡,但並不刨根問底,心想就結一世的師徒情緣。
顧韜晦是打算給師父養老送終的,但心願並未達成,師父死在了任上,據太醫說是生了惡疾,來得極快,都沒有交待什麼遺言。
師父本孑然一生,無牽無掛,身後事都是顧韜晦張羅,孝子盆也是顧韜晦來捧。來京後師父置了田地,之前就過在了顧韜晦的名下,墓就修在了這塊地上,以後祭掃也方便。
顧已成婚,娶妻田氏,小吏之女,家境一般,但知書達禮。
育有一子一女,兒子顧環已入蒙學,小女明熹尚在咿牙學語。
師父去世的時候,顧已而立,本想讓師父退下來一享天倫之樂,但世事無常,顧也隻能徒喚奈何。
早年生活的大起大落,令顧韜晦看淡了世事,年紀輕輕就失去了進取心,如果不是想著報師父的恩,他可能自己去找個市井所在就碌碌一生了。
雖然隻想苟活,但早年跌宕的經曆也讓他從來沒有失去警覺,師父老說他心重,炒個菜,心思比鹽都重。
他喜歡師父樂天的性格,讓天生陰鶩的他怎麼也學不來,不過師父的開朗也算給了他晦暗的人生一些暖色,讓他走上了正常的娶妻生子傳遞香火的世俗之路。
不久前裕王府準備給王妃慶生,讓顧韜晦備一台酒席。酒席後的一場交談,令顧韜晦平淡的生活起了波瀾。
裕王是當今皇帝唯一的弟弟,采邑在貢州,盛產井鹽,所以說他富可敵國也不誇張。隻是裕王行事低調,從不結黨營社,所以輔仁帝對他隻是偶爾敲打,並不傷筋動骨。他也知恩圖報,兄友弟恭。
那日裕王請了顧韜晦去前廳商量席肴一事,說了一下要求,就沒繼續研討,裕王笑著說:“顧尚食,我知道你是個妥當人,這事交給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左右不要心疼我的銀子,隻要漂亮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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