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霧眼裡的光亮散去,她忽然起身,唇角向下。
玄意眼眸流露些許茫然,無法理解她為何總是沒有緣由喜怒不定。
九霧抱著手臂背對著玄意,她的心思很簡單,起初她聽到玄意拒絕了趙石住在城主府,還以為是因她重傷,不忍拋下她,她很開心。
後來得知他早已經知道是她在裝暈,亦拒絕了趙石,便以為他是不是對她有所轉變,便更開心了。
原來……
是因為那趙石那廝有異常才不去的啊。
是她自欺欺人,總幻想著一些虛無縹緲,不可能發生的事。
玄意捂住撕裂般疼痛的胸口站起來,視線落在九霧左肩的傷口上,傷口不曾被她用魔力加速愈合,反而還在不斷向外暈染著血跡。
他張了張口,還未等說話,便見九霧麵向他轉了過來。
“師兄,說你愛我。”
玄意:“”又開始了,隨時隨地的……
九霧想,就算生活在泡影之中,就算是假話,她也要聽到。
隻可惜,便是謊話,對方也不願意說給她聽。
也不知是何原因,許是良久不曾管過傷口,失血過多,又許是情緒起伏過大,九霧身子一歪,不醒人事。
玄意呆滯許久,歎息一聲,忍著內裡劇痛將她抱起來。
“宿主,你暈了,要是他逃走了怎麼辦?”
“宿主,你還是醒一醒吧,我怕男主一個控製不住把你毀屍滅跡。”
係統在九霧的腦海裡焦急的喚著。
畢竟宿主做的那些事,對向來被眾星捧月的男主來說,簡直是辱之又辱,殺之後快也不為過。
玄意的確想將她扔在山野當中自生自滅,可每次這個念頭升起,便會想到她擋在他麵前,匕首刺進她身體時,懷中那顫抖的身軀。
明知道她在做戲,是假的…
係統停下呼喚,怪異的看著玄意。
明明他自己也是強弩之末,臉色慘白的不像話,此刻又不能禦劍,硬是抱著懷裡的人一步一步爬上峰頂,從始至終都沒有放手。
原來這就是男主的心胸嗎……
當真是以德報怨,光明霽月,慈悲為懷…
“怪不得你能當男主。”
到了山洞,玄意將九霧放在床塌上,意識已經朦朧,他神智不清的摸索許久,終於把找到九霧給她療傷的傷藥,手腕一抖,傷藥一股腦都灑在九霧的傷口之上,昏迷的九霧疼的哼出聲。
似是失了智一般,帶著血跡的手,顫抖的摸了摸九霧的發絲:“不疼了,阿九不怕,不哭了。”
他說完這句話,暈了過去……
九霧哆哆嗦嗦的抱緊自己,睡夢中,好似又回到了那最無助的時刻——
萬樹宗淩雲頂,是宗門弟子談之色變之處,更是萬樹宗最恐怖嚴酷的刑罰——雷罰所在之處。
萬鈞的雷霆化作荊棘蝕骨的長鞭揮下,落在身體上,不僅僅是皮肉,連帶著靈魂都仿佛被這雷鞭擊潰。
淩雲頂的雷,是驅惡去邪之雷,什麼時候,受刑之人心底的惡與雜念消失殆儘,雷罰才會停下,反之,便是一日,十日,一月,一年……
剛學會禦火決的九霧,燒毀了道仙姑的天階本命劍訣,道仙姑本欲給個教訓,便將年僅九歲的九霧罰去淩雲頂。
所有人都以為此舉不過恐嚇一番,九霧年紀尚幼,這般年歲的孩童定不會引得雷罰。
可沒曾想,那紫色的雷霆竟變得濃黑,如毀天滅地之勢重重劈了下來。
一道,兩道,三道……直到九霧無力爬起,也未曾停下。
要知道,便是心魔作祟的成年之人,也無法引起這般嚴重的動蕩。一時間,年僅九歲的孩子成了所有在場之人眼中的天生惡種,與災星…
便是萬樹宗宗主,也發令將其趕出宗門。
那時的九霧無助極了,害怕自己被趕走,又成了風餐露宿的乞兒,她心裡不斷哀求著雷罰停下,可她越是哀求,那雷罰便越是震徹天擎,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他們相信淩雲頂的雷霆,卻不相信她。
那時的九霧便想,若她真的是天生惡種,是災星,便要報複所有冷眼之人,或許是雷庭被她的惡意所震懾,身體真的不疼了,她迷迷糊糊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才發現,不是雷罰停了,是帶她回萬樹宗的大哥哥擋在了她身前,為她承受了一天一夜,數百道雷罰。
他在她風餐露宿時向她伸出手,又在她被所有人驅逐時緊緊拉著她,她不知她既被冠上天生惡種的罵名,雷罰最終是如何停下的。
但她一直記得,鮮血將纖塵不染的白衣染成紅衣,向來最愛乾淨的大哥哥,滿身狼狽。
十六七歲的少年擋在她前麵,為她遮住所有冷眼與怒目,他對那些人說,她是他帶來的,她很乖巧聽話,她不是惡種,有他在,也不會讓她變成惡人。
他在眾目睽睽下帶她走下淩雲頂,他對她說:“阿九乖,很快就不疼了,不哭了……”
那時的九霧年紀尚幼,她記不清當時眾人是何種神情,但她始終記得,隻有讓所有人都喜歡她都親近她,對她改觀,便不會再有人說大哥哥從凡間帶回來個惡種。
她無數次練習,微笑到何種弧度會使人親近,何種音量說話聽起來最溫暖好聽,練習儘管在生氣時神態也不顯得猙獰。
她對所有人微笑,去習慣性做一些力所能及卻令人好感倍增的小事,哪怕這樣會令她很累,哪怕她並不在意那些人……
她明明已經做的很好了,所有人都很喜歡她,她的大哥哥卻不喜歡她了……
九霧的淚水浸濕了眼角,周身魔氣四溢。
“他不願喜歡你,便讓他不得不喜歡你……”
讓他,不得不喜歡我。
九霧猛地睜開眼,魔紋爬上眼白,她盯著昏迷不醒的玄意,眼中的偏執儘數流露,
細碎的吻,與灼熱的呼吸,落在他眉眼上:
“我不會放你走,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