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鎮,東山村。
天蒙蒙亮周長林就起床了,他洗了把臉扛起钁頭準備去地裡鋤草,二弟周長水起床撒尿。
“哥,趕緊去叫元盼兒起來做飯。”周長水口氣不善。
老周家有三兄弟,老大周長林,老二周長水,老三周長森。老大老二已經娶了媳婦,周長森十歲,還未娶妻。
兩個兒媳婦輪流做飯,一人做一旬。
目前輪到二媳婦馬香芹那一旬。
周長林眉頭皺起,“老二,元盼兒是你叫的?那是你大嫂。再說了,這旬輪到你媳婦做飯。”
周長水嘴一撇,翻了個白眼,“我叫她元盼兒已經夠客氣了,她應該叫元扒手,元耙子,想把我們老周家的東西都耙回她元家去。她今天就被休回家了,我叫她做頓飯怎麼了?”
周長林火了,“長水!昨天我已經說了,錢是我拿的,跟你嫂子無關。元盛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怎麼忍心看著他去死?你嫂子為周家儘心儘力,除了這十兩銀子,什麼時候往娘家倒騰過東西?你怎麼能這麼說她?!說到做飯這件事,你嫂子幫你媳婦做了多少次飯?你媳婦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不舒服!”
“休不休你大嫂,這話是你說的?你大嫂永遠是我媳婦,她永遠是你大嫂,這事兒變不了。嶽父嶽母也是明事理的人,他們不會不出這十兩銀子。”
馬香芹早醒了,就是懶得起來做飯,有元盼兒這個免費勞力,她不用白不用。
這會兒,她聽到周長林說她裝病,一骨碌爬起來了,走出房門,“大哥,有你這麼說你弟妹的嗎?我乾活少是我命好,誰讓我娘家願意填補我,誰讓我有個有本事的兄弟。上次我弟馬來喜來看我,足足拿了二斤豬肉,那豬肉也沒進我一個人的肚子,大哥大嫂難道沒吃?”
說完這些馬香芹還不解氣,把腰一叉,“我不像大嫂,有個廢物弟弟,不但一文錢的禮沒送過,還花咱家十兩!你說不休她沒用,今天她還不回十兩銀子,爹娘肯定把她休了!”
周長林不想跟個老娘們吵架,腦袋上的血管蹦蹦跳,兩個拳頭攥得緊緊的。
當時那兩斤豬肉他總共吃兩塊,盼兒吃了一塊,老二和馬香芹餓死鬼一樣往嘴裡夾肉,唯恐少吃一塊。
小小的三塊肉,給他和盼兒惹了一身腥,馬香芹娘家送的東西,以後是吃不得了。
元盼兒走出房門,來到馬香芹對麵,定定看著她,“馬香芹,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本著家和萬事興,很多事我幫你做了。你不但不謝我,還這麼說我和我弟,以後我絕不會再幫你。”
馬香芹大嘴一撇,白眼一翻,簡直和周長水一模一樣,“以後?明天你是不是周家媳婦還很難說,幫我?誰稀罕你!”
元盼兒剛要還嘴,就聽老太太的房間傳出聲音,“吵吵吵吵,一大早就作死吵,誠心不讓我和你們爹睡覺!老大媳婦,你有吵架的功夫飯早做好了!還不趕緊去做飯!晌午前把家裡都拾掇清了就趕緊回娘家去要錢!要不回來就彆回周家了!”
聽到婆婆的話,馬香芹對著元盼兒挑釁一笑。
周老漢瞪了老婆子一眼,咳嗽了兩聲,"長水,拿上钁頭跟你哥一塊去地裡,一大早就拖著屁股懶,像什麼話。"
周長水不甘不願地“哦”了一聲,拿上钁頭和周長林出了門。
……
清晨的鄉村格外寂靜,蟋蟀和拉拉蛄在草叢裡叫得歡,公雞“咯咯咯”叫了三遍。
村民們陸陸續續起來了,嫋嫋炊煙升起,平靜而安寧。
元盛心裡想著十兩銀子的事情,早早就醒了。
他走出屋子,就聽到盛桂花尖銳的聲音,“我的寶兒!衝喜還真把你衝醒了!”
元盛小名元寶。
盛桂花拉著元盛的手,左看右看,眼淚奪眶而出,“兒啊,你要是醒不過來,娘可怎麼活啊!娘的寶兒啊,這幾天你遭了老罪了。”
“哭哭哭,寶兒活過來是天大的喜事兒,你嚎什麼喪。”元來福抓住元盛另外一隻手。他的手骨節很大,粗糙如樹皮。
很溫暖很有力量。
元盛看著前世的爹娘活生生站在自己麵前,一時間百感交集。
爹頭發花白,臉上的皺紋像溝壑。娘臉色蠟黃,花白的頭發有些乾枯。
元盛聲音哽咽,“爹,娘,我回來了。”
“爹,娘,我懂事了,以後我要讓你們過上最好的日子!”
老兩口知道這是元盛哄人的鬼話,這兒子從小就嘴甜,但是聽了心裡仍十分感動。
“好,爹娘信你。”老兩口不想在這個大喜的瞬間破壞氛圍,隨口應著。
心裡卻想著,彆說讓我們過上最好的日子,少胡花點錢他們就燒了高香了,家裡是真沒錢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寶兒再大手大腳的花錢,隻怕隻能賣田賣宅了。
遠的不說,就說欠大姐這十兩銀子還不知道怎麼還呢,實在不行,隻能賣地了。
元來福重重歎了口氣。
但不管怎麼說,寶兒醒過來就好,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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