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曾經如此絕望地認為過,那個坐在皇宮裡那張至高無上的椅子上的人並不是什麼同他們一樣的人類,它的真實麵目其實是一個臃腫、垂死卻似乎永遠不會倒下的怪物。
它有著最貪婪暴虐的心,妄想通過自己發達的觸角舔舐過每一個他視線範圍之地,在那地盤上像狗一樣地留下自己的標記;它有著最貪得無厭的口,通過不斷地咀嚼那些從胃上反芻而來的甜言蜜語來誘惑它的獵物,讓那些愚蠢的、貪婪的東西為此不惜一切地自投羅網,然後填滿它那似乎永遠深不可測的胃口。
它不斷地吞食著一寸一寸的權力,如同一隻馬上就要餓死的饕餮,貪得無厭而來者不拒;又像在陰暗角落裡悄悄結網的蜘蛛一樣,看似悄無聲息毫無威脅,實則任何政治上的風吹草動它都不曾錯過如同那狡猾的獵手不曾放過任何一隻不小心撞到它羅網的生物。
那就是一座山,一座龐大而無可撼動的山,一座她曾經用儘了全力都無法逾越的山。她曾經如此歇斯底裡地在犯蠢迷路在山中小徑險些葬身後想要推開它,為此幾乎付出了自己僅剩的一切,可最後也隻不過落得個身死道消的結局。
她差點覺得自己永遠要被籠罩在這片巨大而荒涼的山的陰影下了。
……所以,這怎麼可能呢?
她呆若木雞地看著那具被那位女君毫不留情地踩在腳下的屍體,它如此眼熟又如此狼狽、滿頭都是發臭的血液和腦漿,紅的白的洋洋灑灑地濺了它一身。
這樣沉重的傷勢即使是號稱“不死者”的喪屍,也無法再次複活了吧?
……所以,這是怎麼發生的呢?
他死了,就那麼爽快地停止了呼吸停止了運動停止了思考停止了……就那麼簡簡單單、輕輕鬆鬆地被這位女君殺死了?
山體崩裂、地崩山摧,透過從那座大山解體之後落下無數巨石的縫隙,林隱隱約約看到了來自對麵這位自稱為“奧爾瑟雅”的女君的臉。
她蒼白而美麗的臉龐上掛著溫柔的笑,目光纏綿而寧靜,就像是一位母親在看著自己的孩子可愛的玩耍一樣。
讓她心生憐愛。
“好了,到此為止,”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她身前傳來,被這一如清泉敲擊般的聲音傳喚回人間的林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她突然才發現那位應該端坐在城門上的大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
那位主君看向林,林驚訝地察覺到那雙眼睛的顏色與對麵的那位女君幾乎一模一樣。
她說,“林,你做的很好,現在可以回去休息了。”
“……”
直到被她的小夥伴攥住手拉回他們身邊,恍恍惚惚的林才猛然想起,那是城主——她的主君——對她所說過的第一句話。
“你來這裡做什麼?”
如果這場對話發生在敵對關係的對手之間,似乎還比較正常;但考慮到這二人之間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根本不需要驗證的血緣關係,這樣的話語就顯得格外尖銳。
而被直接攻擊的那位——奧爾瑟雅女士——並沒有為此動怒,她依舊溫柔地看著自己麵前的人——那孩子——她的,她曾經失去的,然後又再次擁有了的,傻孩子。
多少人覺得她的孩子是一個聰明到過分了的人?如果說領先全人類半步是天才,一步是瘋子,那麼西維在她眼裡就是能領先兩步的人——人類因此不能也無法理解她的思想,而西維也為這不合時宜的傲慢與聰明付出過了生命的代價。
但她畢竟是一位母親,還是一位深深愛著自己孩子的母親,她深深地知道自己所擁有的是怎樣一個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會衝動會任性還會偷偷躲起來哭的傻小孩。
比如現在——
奧爾瑟雅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用手輕輕抵住那根西維手裡的簪子——即使它如此華麗、綴滿了寶石——但它仍然擁有能輕易刺穿皮肉的鋒利尖頭與一個心狠手辣將它朝向她心口刺去的主人。
她為此輕輕歎了一口氣,傻孩子。
“我是一位母親,”她搖搖頭,頭上黃金的步搖輕輕晃動,對西維輕聲地解釋道。“一位母親又怎麼會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呢?”
西維用力向後拔了拔,使出的力氣如泥牛入海般消失,麵前纖瘦修長的手指依舊在原地一動不動。
西維惱羞成怒地咬咬牙。
“金陵是你,江南也是你。”她像是想要扳回一局什麼似的,突然開口道。
她之前曾經監控過全國的喪屍能量,某一段時間混亂不堪的局勢得到了某人的控製,沒有領導人的喪屍突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圍著某個特殊存在打轉。
它曾經以為那些地區的核心是剛才的皇帝,而現在奧爾瑟雅的出現徹底推翻了這一結論。她意識到她是刻意與皇帝微妙地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而這甚至不是為了騙過皇帝本人——因為她的等級甚至可能高過皇帝,皇帝於她有可能隻是一個推到台前的靶子——主要是為了欺騙西維,準確的說是西維的雷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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