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接聽到來自跨越幾個星域的求救電話時,一如既往懶洋洋地在自己辦公室裡澆花養草的白發老人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大事不妙。
他擺擺手將窩在自己辦公室裡的學生們趕走,這些被他寵的無法無天的學生嘻嘻哈哈地你推我我推你出了辦公室,甚至都忘了給他帶上門。
但他一點也沒生氣,搖著頭一邊接通通訊,一邊走過去親自關上門。
關門的時候那些學生們還沒有走遠,隨著最後門縫的氣流,那些斷斷續續的句子就這麼送進了他的耳朵裡。
“咱們老師脾氣好好哦,這次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通訊居然這麼著急?”
“誰知道呢?咱們老師可是幾十年的老泰鬥了,師兄弟們一大堆,八成又是緊急的事吧……不過聽說之前老師可不是這樣的,他當學生那會兒可嚴格啦……”
“真的假的?!現在一點也看不出來誒……”
聲音隨著談話者的遠去而漸漸消失,他輕輕關上了門。通訊裡老友的麵容浮現在他眼前——粉發粉眼,她們還都看上去那麼年輕——焦急地詢問著他一道生物密碼問題。
本來信號應該由於距離過遠而產生延遲,但自從幾十年前西爾維亞從大學畢業後拿出一項前所未有的量子通訊技術後這件難題就迎刃而解。如今經過其餘學者多年的研究改進,跨星係通訊技術也在逐漸成熟。
這就導致了他現在能夠站在這裡,就能通過屏幕看清楚對麵每一處的變動。
“怎麼樣,能解開嗎?”
對麵的諾斯維斯特焦急地催促著他,他扶了扶眼上的智能眼鏡,慢慢地點了點頭,“能解,等我一會兒。”
思考慢慢沉溺於大腦,而那些過去的回憶卻就這麼隨著剛才他學生的那些話題,突然地浮現在了他腦海。
就像那些孩子說的,他曾經並不是一個像現在這樣和藹可親的人,他作為星際間知名的數學天才在少年時代就已在業界聲名鵲起,在公開證明了“伯恩哈德猜想”後,他成功以十幾歲的年紀拜入伯恩哈德先生門下進行進一步深造學習。
他並不把高傲浮於表麵,而是內化於心,當時的他風華正茂、年少輕狂,平等地看不起世間任何一個所謂“天才”之名的存在,認為這些人同他這個真材實料的天才相比,不過是些沽名釣譽之徒。
——直到西爾維亞入學。
“聽說了嗎,那個十四歲就獨立證明了西羅夫漢森空間連續性原理,據說還是寫在餐巾紙上被餐廳服務員發現的!”
“哇好浪漫啊,人類的進步那一刹那就壓縮在那張薄薄的餐巾紙上,與大多數曆史不同的是,一位心細如發的服務員發現了這個天才……”
“沒錯沒錯,聽說這位天才將會被邀請來我們學校學習呢!不知道和那位教授的學生誰更厲害一點,呀,她現在好像就在樓下,我們快去看看她——”
哼,虛偽。
他有點本能地討厭這個天才——或許是對方與他身為同一領域的研究學者的緣故,又或者他已經在那一刻就已經意識到了一個真正的天才降臨是種怎樣恐怖的事情。
即使當初再怎麼努力地想要抹消她對自己的影響,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西爾維亞普蒙托利”的名字就那麼橫行霸道地占據了他生活的方方麵麵。
一撇。
他憤恨地在紙上演算著數據,一疊紙、一支筆,這就是他所攜帶的所有東西,極度簡潔、極度簡單。
一捺。
無窮無儘的演算、無窮無儘的可能性,世界的歸一,此刻現在就存在於他眼前的貝克克萊數學猜想證明定理——這個曾經廣泛認為無解的東西。也是不久之前那位著名的普蒙托利據說花了一頓下午茶的時間算出來的東西——這有什麼難的?
一橫。
她能做到,他又為什麼不可以?
一豎。
一橫折。
一橫。
西爾維亞普蒙托利,西爾維亞普蒙托利——這個名字現在簡簡單單不含有任何修飾,但隻有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出五年她將能夠憑借她的頭腦獲得全宇宙最頂尖、最至高無上的獎項,以表彰她為全人類文明的進步所做出的巨大貢獻。
扯淡!
一橫折鉤。
她甚至不知道他,他們之間所擁有的距離最近的接觸甚至就是她臭著臉的照片隨著她的論文和證明過程被公開時,他的鼻尖與她的鼻尖相對的那一刻。
那張即使擺在那裡都顯得嘲諷的臉透過屏幕就那麼不屑而無情地看著所有閱讀這篇文章的人,就像……人類在麵對螞蟻般。
可是……憑什麼!
他憤怒地書寫著這些字母,越來越快,那些曾經精妙完美的字母就在這速度下越來越扭曲,直到在潔白的紙張上用力過猛“嚓啦”一聲劃出一道口子。
一豎。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口子,那些層層疊疊的草稿紙就在他眼前橫七豎八地放著,上麵滿滿當當的字母和等號密密麻麻,而他恍恍惚惚地看了良久,才看出來自己剛才寫下的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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