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從棺材裡滾落出來的,是一員小將。
那小將依稀看起來是個少年模樣,約摸十四五歲的樣子。
和之前那些將領將軍們不同,他身上沒有一絲戾氣,死前的表情也沒有任何震驚或者憤怒,甚至於他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很滿足很靜謐祥和地沉睡而去。
即便他滿臉和頭發上都凝結了冰霜,即便他已死去很久,卻依然不難看出他曾是一個溫暖陽光的人。
可這樣的人,死狀仍舊淒慘。
他沒有穿盔甲,連衣衫都是鬆解的,隱隱露出年輕的胸膛和雙臂。
隻見裸露的皮膚上,全是啃噬的痕跡,深一口淺一口,血肉模糊。
胸膛上坑坑窪窪不平整,手臂上甚至見了森森白骨。
那像是被野獸撕咬啃噬,但卻遠沒有野獸那般粗暴,而是一口一口咬下來的。
可想而知,他經曆了怎樣的殘酷,麵容竟還保持著那般寧靜。
華瑩臉色發白,謝不若也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他也怕徹底刺激到蘇壽,第一時間把那少年的屍體搶了過來,用自己的外袍包裹起來。
可蘇壽已經看見了。
溫特使也不會吝嗇向他說起這少年的往事:“大家都叫他圓子,他是最崇敬你的,一生立誌要成為像武王那樣的人……”
華瑩從林子裡走了出來,在她的印象中,蘇壽不管是發瘋發狂還是清醒理智,都總是一副過於平靜的麵容。
她從沒見過他流露出這樣的痛苦,那是一種深入骨髓和血液裡的痛苦與自恨。
這讓他失去了理智,他赤紅的眼裡僅有的一絲清醒也慢慢徹底地消散了去。
溫特使看見華瑩,當即命人上前阻攔。他還以為上次這大夫就已經死了,卻沒想到竟然命大還活著。
隻有殺了這個大夫,世上才無人再能醫治武王。
謝不若與那些騎兵周旋,隻是殺鬥混亂,華瑩一直沒能順利靠近蘇壽,她隻得焦急地叫他的名字,道:“蘇壽,保持清醒,莫要遭了他的道!”
隻可惜蘇壽根本聽不見。
他記得圓子,那是他招進軍中的兵,是軍中最年輕的小兵。
小兵入營要先在後方操練,他是最努力的那個。因為他要向武王看齊,武王就是他畢生學習的榜樣。
他說他將來也想像武王那樣,征戰沙場,保家衛國。
後來他調到了蘇壽身邊,成為他親兵的一員。
固城城破時,他毫不猶豫地追隨他左右;他把他留守在後方,他卻又跑了回來,是他把力竭的他從屍山血海中找到扒拉出來。
那時候,城中但凡有活口都已經後撤了,城裡隻剩下死人和廢墟。所有人都以為武王已經戰死,所有人都放棄了尋找,隻有圓子不相信。
他翻開一具具屍體查看,沒日沒夜,當他終於找到蘇壽時,欣喜若狂,道:“我就知道,武王不會死的!”
他自顧自地念叨著:“武王不會反叛的,武王是我們北陳的武王。”
“要是武王都反了,我們北陳哪還有將王。”
“武王不能有事……”
“你要堅持住,我這就去找人來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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