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今晚,若是稍微差了一步,他當真去了書房沒回來,那明天一大早,世子出門三四個月回來當天卻沒進主屋的消息就會在侯府人儘皆知,便是規矩再嚴也擋不住下人們的滿臉鄙夷。
而那些,三年來,她真的看夠了。
她想要的也不多。
無上寵愛她早就不奢求,也不可能在那人的身上求來,她盼著每月他能來那麼兩三次也已足夠,能為她“正道”便好。
彆學著以前有一次,左不過是三四個月間多來了幾次,下人們都私下議論她得了世子的心,婆母便下臉子對他訓斥了一番,說他縱情過度,他便整整三個月都沒再出現,要麼睡在書房,要麼睡在公廨。
孟雲芍想儘辦法才借著中秋的團圓宴把他請回來。
不過話說回來,這段連合巹酒都沒喝的關係,本就該是難的。
孟雲芍記得新婚那夜,她頭上蒙著喜帕,規規矩矩地坐在榻上,脊背挺直雙手交疊端正坐著,腹中空無一物卻也隻是忍著。
她沒進過侯府,但也知道高門規矩多,盼著能在新婚夜搏夫君一個知禮的印象。
她想過喜帕揭開,喝合巹酒的時候,該和他說些什麼。
她想說,我雖不如嫡姐身份高,但既然命運使然,上了你的八抬大轎,也是真心實意想過好日子的。明日不管上意如何,貶斥也罷,流放也罷,我們夫妻患難與共。
誰知她聽見外邊吵吵嚷嚷,兵器交戈,似是有大事發生。
直到三更天,才有人推門進來。
她有些緊張,不知來的人還是否是自己的夫君,卻仍是不敢自揭喜帕,出聲問了句:“是誰?”
那人沉默片刻,冷笑了一聲,道:“在我賀家,你問我是誰?”
她默然,知道來的人便是世子,亦想到了定是情形有變。
賀知煜的聲音冷得像數九寒天野山上的風刀霜劍,又帶著不容置喙,說了在接下來的一歲裡,對孟雲芍說的最長的一句話:“我不想碰你。自己揭了帕子,讓我看看你到底是誰。”
孟雲芍聞言,默默揭下了自己的喜帕,像被當街抓住人贓並獲的賊一般,無可遁形。
賀知煜居高臨下目光有如冰錐,冷冷道:“庶女?丫鬟?”
孟雲芍咬了咬下唇,又有些倔強地抬起頭,不卑不亢地回看賀知煜,道:“回世子,我是孟家的養女,孟雲芍。”
賀知煜沒再說話,臉上現出毫不掩飾的諷刺鄙夷之色,那亦是在接下來的一歲裡,孟雲芍在他臉上見過的最生動的表情。
不過,新婚之夜雖如此難堪,但時光流轉,一年多之後,賀知煜還是同她圓房了。
本來他是鐵了心要和離的,隻是剛剛成親又遇朝堂大事,他處在風口浪尖,此時和離於雙方都不好。便想著不若冷個一年半載,等汴京人對這件事也都淡了,有了新的談資再論。
他知道這件事對她來說是場悲劇,但那是孟家造成的,他沒有那麼多的良善,能為了一個素不相識之人,和孟家那種人家扯上永恒甩不脫的關係。
於是從成婚的那天起,他便再沒回過扶搖閣。
孟雲芍也不知這關係該如何進行下去,隻是每天如常給婆母請安問好。
婆母對她有些憐惜,她自然懂得這件事裡孟雲芍很是無辜,時間久了也給她撥了些人伺候,也是顧著侯府的名聲和臉麵;可侯夫人也知道世子想和離的意思,況且從心而論,她也不願自己金尊玉貴的兒子結上這門莫名其妙的婚事,一輩子招人恥笑。
孟雲芍想著,便是能一直這麼淒淒冷冷地過下去,也是不錯的。
隻要還能有口粗礪飯菜吃,隻要能護住兩個陪嫁丫頭素月和青若,她覺得都可以忍下去。
世道艱苦,女子本就是難的。
像她一樣貌美出挑卻無倚仗的底層女子,隻怕出了侯府,想清清白白都難。
可後來她發現,在這偌大的侯府,沒有丈夫的倚仗,她根本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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