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尋思兩人相識之時不過孩童,應當未到情竇初開之年,也許這姑娘隻是守著個執念罷了,勸解道:“表妹身份高貴,正是花樣年華,要什麼樣的高門男子沒有呢?”
其實她是真的不懂,又不是賣身給賀知煜為奴了,何必在一根樹上吊死。況且那人冷心冷麵的,到底有何好處?就說對她,又是橫抱又是沐浴害她多想,轉眼還不是要納妾,惹人煩躁。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便是這汴京城的蹴鞠會上,就有各色男子便人頭攢動,數不勝數,為場上的人鼓勁叫喊都是山呼海嘯一般。
孟雲芍小時候偷偷同江時洲去看過一次,當時便有些驚到這世間竟有如此多的男子。若是表妹見過那場麵,該不會如此死心眼。
見過幾麵,通過幾次信,有些親戚關係。哪怕再進一些,曾有些若有似無的少年情誼,甚至縹緲曖昧。就要一生一世綁死在一起了嗎?
沒苦硬吃。
嶽舒窈卻冷嗤一聲,似是嘲笑孟雲芍得了便宜賣乖,道:“你懂什麼。”
這世間事可真是可笑,嶽舒窈也覺得該是自己嫁給賀知煜,孟雲姝也覺得該是自己嫁給賀知煜,而最後嫁給他的,卻是當年早有心上人的她。
她們一個個來找她要賀知煜,她又同誰說理去?
孟雲芍同明白人說明白話,同她既說不明白也不想再浪費言語,輕笑道:“若表妹真選了哪條路,我也不會阻著妹妹的前程。容下妹妹的氣度,我有;能需我容下的本事,就不知道妹妹是否有了。”
嶽舒窈聽聞,變了臉色,恨恨地盯了她片刻,一甩頭進裡屋了。
……
嶽舒窈收拾妥當,也沒同孟雲芍說,叫上了兩個女使,便出了門朝賀知煜的練功場過去了。
她雖出身高門,但在嶽家並非長女,且父親又是個重男輕女的,母親也向來冷漠,一直對她頗為看輕。
她自小便知道,好東西,要靠自己努力爭、努力搶才能得來。若要等著彆人送上門來,那必是剩下的、醃臢的,不然怎會直接輪到她的頭上?
賀清嫻說她愛搶旁人的東西,她確是說的沒錯。
從前,她仗著姑母喜歡自己,每次見到賀清嫻,總要搜刮她幾樣好物。
小時候是老字號鳳月齋剛出爐的新鮮果子,是描畫得憨態可掬可愛非凡的磨喝樂,少女時是繡了栩栩如生黃鸝鳴翠柳的蘇繡絹帕,是江南快馬加鞭送過來的最時興的珠花,她是故意搶了她的說出去不光彩,可她也紮紮實實得了實惠。便說那隻珠花,她今日都還戴著。
嶽家待賀家大方,連雙麵繡的精品都送來給賀家,為的是朝堂上的互相扶持,為的是侯爺世子的地位。可嶽家待她可不大方,她若是不東挪西搶,連今兒這身鮮亮妝扮都湊不出。自從人人都知她失了賀家的姻緣,便一直都是如此。
這一回,她若一舉拿下賀知煜,那才真是揚眉吐氣。
現在,她便要去搶了。
大大方方,正正經經,當做營生地去搶。
到了練功場,偌大的場地極為空曠,隻有賀知煜一人正在射箭。
他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卻仍是一派玉立瀟灑的模樣。
賀知煜隨意在弓弦上搭了三支箭,嗖的射出,三支分彆落在了不同靶子的靶心。賀知煜麵無表情,又抽了三支箭,還是重複剛才的動作,仍是分彆正中靶心。
不過是個普通射箭的動作,卻被他做得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大開大合間自有一段真名士自風流的神態。
賀知煜聽見練功場有人進來,沒有轉頭,隻微轉眼睛瞟了一下,見是嶽舒窈,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又繼續剛才的動作了。
嶽舒窈見他不理自己,也不惱,一臉天真甜笑:“賀炎哥哥,你箭法可真好!比小時候可是更加精進了呢!”
賀知煜沒有轉頭,冷淡道:“剛才人多,我沒好意思同你說,叫表哥就好。孩童時的名字留到今日還叫著,很是不該”
嶽舒窈聽完,臉上有些委屈神色,道:“賀炎哥哥是不是討厭我了,怎麼同我如此生分了。”
賀知煜轉頭看了她一眼,又取了三支箭,平靜道:“本來也不熟吧。”
嶽舒窈沒想到賀知煜竟如此油鹽不進,本以為他能安慰自己兩句,竟直接說不熟。怎麼說也是見過好幾回,同吃過飯、同賞過花、同射過箭、同行過路,怎麼就成不熟了?
賀知煜想了想,又道:“還有,我母親,是不是常同你通信?那些信都是她寫的,我從未參與過。”
嶽舒窈怎能不知,當時她那樣說,不過是想讓孟雲芍知道自己同賀知煜熟稔罷了。
她訕訕了片刻,又抬頭純真笑道:“賀炎哥哥,我做了棗泥山藥糕,清甜口的不膩人,婆母最愛吃了。我給你也帶了些,你練了這會子箭,怕是已經餓了吧?”
賀知煜簡單道:“不吃。”
空氣中又是一陣沉默飄過。隻有箭聲一陣陣破空——嗖嗖嗖。
嶽舒窈不依不饒道:“為何?姑母說賀炎哥哥你喜食甜食。連湯都是喝鮮雞椰棗湯這種甜湯。”
賀知煜皺了皺眉,道:“不是說了,彆再叫什麼賀炎哥哥。是表哥,或者喊我世子也是可以的。”
嶽舒窈銀鈴一樣笑了笑,道:“你吃一塊,我便改了口。”
賀知煜有些無語。但想著表妹剛來,還是需有些待客之道,方顯侯府禮儀,便伸出手,冷淡道:“拿來。”
嶽舒窈笑著從食盒中取出一塊白色的軟糕,用絹帕包了,對賀知煜道:“我喂賀炎哥哥吃吧。”
賀知煜蹙著眉看著她,伸回了手,道:“你我都已大了,表妹莫再要做孩童言語。”
嶽舒窈噗嗤一聲笑了,把軟糕遞給他,道:“開個玩笑罷了,瞧把賀炎哥哥嚇得,莫不是嫂子管得嚴,讓你連個玩笑都不許聽的,那賀炎哥哥,還真是有些可憐。”
賀知煜有些無語,不欲再多言,接了軟糕咬了一口,道:“我吃過了。”言外之意請嶽舒窈改口。
嶽舒窈湊近了兩步,笑著問:“那表哥覺得舒窈的手藝如何?”
賀知煜覺得甜膩膩的,不怎麼合自己口味,仍是禮貌道:“尚可。”
嶽舒窈抬起頭看著他,眼中滿盈笑意,道:“那我也嘗嘗罷。”
說完,嶽舒窈忽然拉過賀知煜的手,就著他手上的半塊咬了一口,風鈴一樣的甜音泠泠響起:“果真好甜。”
賀知煜愣住了。
他忽覺門口似多了人影,微微轉頭,正是孟雲芍,後邊還跟著素月和竹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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