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簡珣到底是發小,且時常出手相助,如今他冷他的,自己不能冷呀。
黃時雨對著他背影熱心道:“大後天我來送櫻桃糕,你要不要?”
簡珣對她擺了擺手。
不意有個熟悉的聲音接話,“原來你會講官話!”
黃時雨後背一麻,緩緩轉過脖子,又見麵了,鹿錦書院的金主,叫什麼淵的。
金主仔細打量她片刻,豁然開朗道:“就是你——騎驢的家夥!”
“俺,俺……”
金主沒好氣道:“俺什麼俺!”
說著欺身上前,提拳就要揍她。
嚇呆了的黃時雨,傻傻望著拳頭也不知道躲。
拳頭卻在離她鼻尖一寸遠的地方穩穩停住,金主忍俊不禁,“哈哈哈哈,你這個小傻子。”
黃時雨不敢妄動,仰臉望向他。
“這叫略施薄懲。”金主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是了,方才你說什麼櫻桃糕,在哪兒?”
黃時雨見他不生氣了,連忙堆笑道:“在黃記甜水鋪子。我家可是有十二種甜水,八種糕點,”又乖覺指向小半筐櫻桃,“大後天,再上櫻桃糕。”
這金主有雙對世事皆好奇的眼眸,嘴角上揚道:“我還沒逛過,說來聽聽,有哪些招牌。”
這就不得不提蘭霜乳茶和帶骨鮑螺,黃時雨繪聲繪色描述一番。
金主漫不經心的“哦”了聲。
這人八成是沒見過。黃時雨不遺餘力顯弄自家,末了道:“還望公子有空前去品嘗一二,我家的可是加了許多牛乳。”
金主覺得話都說到這份上,再不買過意不去,便道:“那行,你送一份來,東泉門舍館左邊第二個,就是我住的。”
黃時雨含笑道:“我們鋪子人手有限,暫時……”挪不出人手送的話還沒說完,金主遞給她一兩碎銀子。
且看清楚,這是銀子不是銅板。
他言簡意賅,“跑腿錢。”
黃時雨心跳如雷,“好……”
這一兩銀子足夠買幾百份點心了。
她背著櫻桃一口氣兒跑回鋪子裡。
丐婆頂著滿臉傷又在她家門口重操舊業,瞅見她,還諱莫如深笑了一下,揚聲道:“算卦,算卦,一卦十文,結個善緣,願者上鉤。”
黃時雨推開廚房的門,“花嬸,想辦法再弄一份蘭霜乳茶和帶骨鮑螺,現下急要。”
花娘子為難道:“這不行吧,明天的分量就不足了,萬一田大牛乳送不及時咋辦?”
黃時雨掏出一兩銀子,晃了晃,“遇到大主顧了。”
花娘子心領神會,重新淨了手忙碌。
鋪子的備用牛乳就是來應付這種突發狀況的。
半個時辰後,黃記小東家提著食盒來到了金主的東泉門舍館。
金主的丫鬟迎上前接了。
黃時雨笑靨如花,“您嘗嘗看,這是我們黃記的招牌。”
金主點點頭。
卻見那丫鬟款款施了一禮,姿態端如湘竹,雙肩不晃,腰身挺直,輕語慢言道:“公子稍等片刻。”
為何要等呢,不是拿雙筷子就可以吃的嗎?黃時雨雖有疑惑,卻垂手靜候,料想彆人家這麼做定有自己的道理。
丫鬟退至梢間,不多會兒再次走出,點心已經盛放於精致的銀盤,且每塊都缺了些。
該不會是端下去偷吃了吧……這想法過於驚人,黃時雨定了定神。
金主眼神約莫不太好,對此視而不見,抬手動筷。
黃時雨殷殷地望著他,如今也是她的金主。
他吃了一口帶骨鮑螺,細細咀嚼,眉心微蹙也望向她。
“好吃吧?”黃時雨滿臉期待。
金主緩緩咽了下去,憐她眸光切切,話到嘴邊改成了,“好……吃……”
卻說什麼也不肯再去吃第二口。
他意興索然捧起銀盞,望著所謂的蘭霜乳茶,淺嘗一口,臉就黑了。
黃時雨隱隱覺得不妙,“你,沒事吧?”
金主幾乎要懷疑黃時雨在耍弄他,“帶骨鮑螺好歹是真材實料,蘭霜乳茶怎麼回事,除了牛乳,哪來的蘭霜茶……”
分明是用紅蘿茶冒充的。
黃時雨也不知何為真正的蘭霜茶,但這個叫蘭霜乳茶,家裡也一直這麼賣,客人們都很喜歡,怎麼偏偏到他這裡就不行了?
丫鬟笑著打圓場:“我家公子舌尖嬌貴,這位小哥勿怪。”
金主擰眉看向丫鬟,丫鬟麵露惶恐,輕輕搖了搖首,金主便不再說什麼。
“所以,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蘭霜茶?”黃時雨微微偏著頭認真詢問。
“乃洛南名茶,《茶經》上有記載,按經書所言香味確實與小哥家的不一樣。”丫鬟笑道。
倘若是真的,那麼黃記就是假的了,黃時雨有些失落。
金主打量她,略一思忖,對她招招手,“你過來。”
黃時雨隨他走出小廳,來到了一間書房,滿室墨香。
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書。
金主挑來挑去抽出一本字體描金的,“看見沒,《茶經》。”
他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黃時雨全神貫注盯著他手指點的每一處,一時沒注意,兩個人挨得特彆近。
金主問:“你是不是不識字?”
這都被他看出來了,黃時雨咕噥道:“識字的,隻是……”
“隻是什麼?”
“有的不認識。”
“哪一個?”
“這個,這個,這個,那個……”黃時雨指了好幾處。
金主麵無表情看著她。
黃時雨有種挫敗感,極力挽尊,而最拙劣的挽尊就是無視自己的短處,去揭旁人短處,“乾嘛這樣瞧我,倒是公子你,家裡辛辛苦苦送你念書,也不見珍惜,都什麼時辰了還在舍館玩!”
丫鬟目光不虞看向黃時雨後腦勺。
金主不以為意,“我們家不指望我科舉。”
“不指望又怎會花這麼多錢送你進來。”料定他也是個不懂事的二世祖。
“你不識字我又沒說什麼,你怎麼還急了。”金主哭笑不得。
誰急了啊!黃時雨羞慚難當。
金主見她像個小姑娘似的,目光淡淡凝在她脖頸,又緩緩落在她唇上,又往下看了一會,忽然就笑了,“彆哭啊,要不我教你,如何?”
黃時雨一愣,抬頭望望他,“真的嗎?”
金主“嗯”了聲,“反正我是二世祖,無所事事嘛,就教你認認字咯。”
他一雙眼深邃著,看透了她的心思。
黃時雨心頭一跳,赧然道:“方才是我失禮了,請公子寬宥。”
金主長長地“嗯”了聲,“這還差不多。”
他招招手,黃時雨來到他身邊,丫鬟早已上前開始研墨。
金主蘸飽墨汁,在宣紙筆走遊龍,字體氣勢磅礴,黃時雨看不懂,隻覺得異常好看,宛若看見了青山飛瀑,懸崖削翠,落日鎔金。
她指著筆畫少的那個字,“這是思。”
他指著筆畫多的,“這是淵。思淵是我,記住咯。”
“原來你叫思淵。”
“表字思淵。”
表字她懂,就像簡珣也叫簡允璋。黃時雨問:“那你叫什麼名字呢?”
金主笑著看她,“你叫什麼呀?”
“黃時雨。”
“今年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