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出門,沒回清闌院,而是帶著丫頭婆子趁著夜色去了琉璃閣。
琉璃閣裡燈火未滅。
薛月盈沒有去雜院看熱鬨,心裡卻惦記著那頭的消息,一直在尖著耳朵聽動靜。傅氏去了肯定會大發淫威,想必六妹妹又要挨罰……
等待許久,她有點迫不及待。
“清竹,你讓清紅去打聽打聽……”
清竹笑著應聲出去,剛拉開門閂,傅氏便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衝進來。
傅氏臉上罩著陰沉沉的黑氣,沒有理會丫頭的請安,也沒有讓人通傳,徑直闖入內室。
“母親……”
薛月盈聽到動靜剛披衣過來,臉上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耳光。
“小賤蹄子,你還想不想嫁到靖遠侯府了?”
薛月盈被打得怔立當場。
“跪下!”傅氏在薛綏那裡積壓的火氣可算找到了一個落腳的地方,雙眼冰冷地瞪著薛月盈,就像看到了仇人。
薛月盈緩緩跪下,一雙秋水盈盈的眸子裡滿是驚訝、不安,還有屈辱。她一隻手捂著臉,眼淚滾滾而落。
“不知母親何故責罰?”
傅氏質問:“薛六手上的老參是你給的?”
薛月盈微微頷首:“是。”
拿那支老參去舊陵沼的時候,她就沒有想過隱瞞大夫人。這些年,傅氏對庶子庶女多有防備,又甚為多疑,哪個房裡都少不了她的眼線。
薛月盈就是做出來給她瞧的。
但她想不出薛六做了什麼,能把大夫人氣成這樣。
“母親明鑒,女兒是托顧郎尋來一支老參給六妹妹,但特意叮囑過,讓六妹妹回府孝敬母親……一可減輕她的罪過,二能討母親歡心,原是兩全其美。女兒怕不夠體麵,還用了大姐姐從王府帶回來的錦盒裝上……”
她茫然無知地問:“是母親不喜,生女兒的氣嗎?”
傅氏:“孝敬我?小蹄子拿去孝敬雜院那老娼婦了。你以後不要自作聰明,少給我找事!”
薛月盈從跪變趴,“女兒不知六妹妹會如此忤逆,請母親寬恕……”
傅氏斜眼,“起來說話吧。”
繡姑看大夫人消了火,笑膩膩地上前將薛月盈扶起。
“四姑娘,你這支老參,可沒少讓大夫人受委屈啊。”
她把方才的事一說,薛月盈便呆了。
大夫人是當家主母啊。
薛六怎麼敢的?
還有父親,為何要幫她說話?
薛月盈搖了搖頭,聲細若蚊:“這六妹妹,是瘋了不成?”
傅氏哼聲:“她以為大姐兒相中她,尾巴便翹到天上去了?不知天高地厚。”
大宅底下有的是手段。
她就不信,治不住一個小小的庶女。
……
爐子上的水咕嚕咕嚕地響著。
母女十年未見,在久彆中生疏。雪姬早已被傅氏訓化得唯唯諾諾,明明府裡的丫頭婆子,吃穿用度都比她要好上許多,她也能因為一點點的施舍,對薛慶治感恩戴德。
隔著肚皮,薛綏與她也說不上幾句體己話。
啞巴似的聽她嘮叨,讓小昭收拾簡單的行李“搬家”。
梨春院在薛府的東北一側,離正院最遠,離雜院下人房最近。三間正房、兩間廂房、一間耳房,靠牆角有一個小廚房和雜物房。
多年沒有住人,空氣裡散發著潮濕的黴味,這便是大夫人嘴裡替她安排的“清靜”,也是薛綏的噩夢。
院子那棵老樹還在。
十年過去,它粗壯了許多,但那根斷裂的樹枝,變成了樹身上一個光禿禿的傷疤,滿是猙獰的痕跡。
“小公主快來瞧,她好像一條蜈蚣啊。”
“蜈蚣哪有穿衣服的?”
“衣裳剝了去!扒光,扮作蜈蚣才好玩呢。”
風雪裡,薛府前廳的壽宴喜氣洋洋,絲竹繞繞。大人們忙著觥籌交錯,沒有人注意到庭院裡的玩樂,便是有下人看到,也低著頭迅速走開。
自從她為救顧介,劃破平樂小公主的孔雀羽衣,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隻要逮到機會,他們就會把她羞辱一番。有時候關在生鏽的鐵籠子裡,在她臉上畫出鸚鵡的花紋,讓她學鳥啄食。有時候用竹藤編成狗耳朵強行套在她頭上,讓她學狗爬,有時候在她腰上係一條毛茸茸的尾巴,讓她跳舞……
打罵更是尋常事。
他們羞辱她,取悅平樂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