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內,王熙鳳端坐於雕花椅上,鳳目圓睜,死死地盯著麵前嬉皮笑臉的賈璉,胸脯劇烈起伏,那滿腔的怒火直往上湧,真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可轉瞬之間,她想到自己那些棘手難辦、亟待解決的事兒,又不得不強自按捺住脾氣。她心裡透亮,此刻要是把賈璉氣跑了,這府裡上上下下,還能找誰給自己出個周全的主意?
“二爺,”王熙鳳咬了咬牙,硬是將語氣放輕柔了,嘴角扯出一抹略顯生硬的笑意,“今日我有一事相詢,實在是沒了主意,左右尋思,希望二爺能提點提點我這個……弱女子。”這“弱女子”三字,從她牙縫裡擠出來,饒是她極力裝出柔弱之態,可那股子平日裡的精明強乾,到底還是從眉梢眼角隱隱透了出來。
賈璉一聽,先是一愣,抬眸瞧了瞧王熙鳳,見她這般模樣,心頭那點火苗“噌”地一下就冒了起來,臉上的笑意愈發濃得化不開,竟似那偷了腥的貓一般,忙不迭地舔著臉湊上前去,嘴裡還念念有詞:“哎喲,二奶奶這是說的哪兒的話!您有事兒,儘管吩咐,小的無不遵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呐!”說著,那雙手就不安分地動了起來。
王熙鳳本就為府中諸事憋悶了多日,此時被賈璉這麼一撩撥,心頭那股子憋屈勁兒倒也尋著了個宣泄口,索性順水推舟,嬌嗔一聲,裝作無力地倒在了榻上。
屋外,平兒正端著茶盞候著,裡頭的動靜傳入耳中,她先是一驚,手裡的茶盞險些晃落,臉上瞬間浮起兩片紅暈,啐了一口,低聲嘟囔道:“哼,正事不說,倒先尋起歡來了,這成什麼樣子!”言罷,她又側耳聽了聽,終是輕歎了口氣,悄沒聲息地往遠處挪了幾步,避開這尷尬之地。
事畢,錦帳內一片繾綣,王熙鳳與賈璉相擁而臥,王熙鳳雙頰泛紅,一臉滿足,美目流轉間儘是慵懶愜意;賈璉呢,仿若久旱逢甘霖,暢快之餘,連眼神都比往日多了幾分清明通透。
王熙鳳輕輕翻了個身,嬌柔地靠著賈璉寬闊的胸膛,手指在他肋間畫著圈,慢悠悠開口道:“二爺,今兒找你來,可是有正事兒說。眼瞅著就到年下了,以往這時候,各莊子的收成、鋪子的進賬都利利索索送上來,府裡熱熱鬨鬨籌備年節,諸事順遂。可偏生今年,我一盤算,那額度竟比往年少了兩層!問起來,個個都推脫年景不好,生意難做。二爺,您可得上心查查,莫不是底下人搗鬼,中飽私囊,這要是不管,往後府裡的吃穿用度、人情往來,可都得捉襟見肘咯。”說罷,她抬眸,目光灼灼地望向賈璉,滿是期待。
賈璉聽了,嘴角一撇,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順手拉過被子一角蓋在身上,漫不經心地回道:“嗨,娘子,今年這大形勢您又不是不知道,天災人禍的,哪行哪業都艱難。莊子上雨水少了,收成自然不佳;鋪子裡客人少,能不虧些本就不錯咯。左右不過是一年的事兒,熬過今年,等明年風調雨順、市麵回暖,銀子還不就嘩嘩地進來了,有甚好查的。”
王熙鳳一聽這話,剛剛的柔情蜜意瞬間消散如煙,鳳目圓睜,“噌”地一下坐起身來,扯過被子往賈璉身上一摔,怒喝道:“好你個賈璉!平日裡瞧你也是個機靈的,怎的如今糊塗到這步田地!這偌大的家業,是祖宗們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交到你我手裡,咱就得守好了。如今銀子莫名少了兩成,你竟輕飄飄一句‘明年就好’打發了,敢情不是你當家不知柴米貴!底下那幫子刁鑽的東西,見你不上心,往後還不得越發大膽,把咱府裡掏個空!我告訴你,今兒這事你必須得管,若查不出個子醜寅卯,我跟你沒完!”說罷,胸脯氣得劇烈起伏,眼神似要吃人一般,直勾勾地瞪著賈璉。
賈璉被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酒意也醒了幾分,縮了縮脖子,臉上賠著笑,心裡卻暗叫倒黴,知曉今兒這關,怕是不好過了……
王熙鳳接著說道“自打娘娘封妃以來,府上的銀子便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半月一次請見,宮中太監宮女的打賞,娘娘在宮中困難,每次還得帶些銀子補貼。如今還未過年,可是今年的用度已然用完了。除夕大宴,祭拜祖先又是一大筆銀子,如今已經在花著明年的用度了,再花下去明年又該如何!”
賈璉麵露驚惶,忙不迭地坐直身子,一把抓住王熙鳳的手,急聲道:“怎麼會如此?我原想著,不過是些許收成、進項少些,沒承想竟已動用到明年的用度,這還了得!”他皺緊眉頭,往日的散漫不羈全然不見,額頭上青筋隱現,思緒飛轉間,才驚覺事態嚴重性。
王熙鳳見賈璉有了動容,語氣稍緩,卻仍憂心忡忡:“二爺,您是個聰明人,如今這虧空就像個無底洞,眼瞅著越扯越大。娘娘在宮裡,咱們的體麵不能丟,可這銀子也不能憑空生出。各莊子、鋪子那些人,慣會在難處耍滑頭,虛報難處、私扣銀錢,您要是再不徹查,莫說年節過不去,往後府裡上下的月錢、吃喝,怕都要斷了頓,到時闔府上下亂作一團,可怎麼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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